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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你確定你有力氣脫?」他支撐著自己的額頭掃我一眼,見我正要啟口,悠然截斷:「也對,打我的力氣十足,況且這幾件衣裳呢。」

  見他支起身子便轉身走至火堆邊,撿起一支柴火便丟進火堆裡,我奇怪的看著那一堆並未潮濕的柴火,想必是這兒有人來過,準備了柴火。而且……夜翎他對這裡的環境似乎很熟悉。

  「你別回頭哦。」盯著他的背影,我低聲提醒。

  「你快點脫。」他口氣中有明顯的不耐。

  看他一直背對著我並沒有意向回頭,我便僵硬的將衣裳褪去,由後面遞給他:「喏!」

  他頭也不回的接過便攤開衣裳挨在火堆旁烘烤,又硬硬的擠出幾個字:「褲裙也脫了。」

  我環著自己的雙臂,打著哆嗦,猛然搖頭:「不用了。」

  「你放心,我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他輕輕抖動著我的衣裳,暖暖的火光映照著的側臉,我亦發覺他全身上下也淌著水,想必和我一樣寒氣入骨吧。一想到此時的情形,我也不婆婆媽媽了,乾淨俐落的將褲裙也脫下來遞給他,然後蜷曲著身子坐在他身後的草堆上,而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動分毫,只是靜靜的為我烘烤衣裳與褲裙。

  山洞外狂風呼嘯凜冽,枝影搖曳,火光簇簇。

  山洞內突然的沉寂與清冷的黑夜同鳴,我雙手互環,摩擦著雙臂問:「夜翎,我與夜鳶大婚那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是夜鳶的計謀,而我是合著夜鳶一同騙你回來的?」

  「是,我知道。」他直言不諱的回我,目光依舊放在手中烘烤的衣裳上。

  「其實你是將計就計,反將了我與夜鳶一軍,被王上囚禁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你真正的目地是秘密收買朝廷要員。」

  他的手有片刻的僵硬,隨即鬆弛而下:「夜鳶告訴你的?」

  「不,當我知道你被放出來之後便知道了。」想起夜鳶對他釋放之事似乎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想必也是早就料到了罷。

  他不再說話,火勢的畢剝聲愈來愈烈,熊熊燃燒著。我的身子被暖暖的已經漸漸擯去了僵硬,得到了緩解。

  突然想起莫攸然說的話,我徒生好笑之感,幽幽開口道:「去戰場撿那個石子,也是在做戲,對嗎?你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天下人都相信你對我的愛已經到了那樣的程度。還有……你將月季插在我的發間,說回來就娶我,也是為了讓我相信你對我的情,對嗎?」

  他不語,我繼續說:「其實最會演戲的人,是你夜翎。」

  「說起演戲,你又何嘗不是個厲害角色?」他的聲音飄飄而來,動手將衣裳翻了個身,繼續烘烤。

  「你確實獨具慧眼,選了夜鳶作為你的盟友,論權勢,論計謀,論才貌他是最好的人選。可你真的能抓住他嗎?可你真的瞭解他嗎,他遠比你想像的要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正如多年前,為了他的母妃不惜親自遠赴南國刺殺我,若不是母后的暗人一直在保護我,我怕是已淪為他的劍下亡魂了。你以為他憑什麼一步一步對我與母后緊逼,肆意控制著整個朝廷,掌控半壁江山?是他的狠毒與冷酷。」他的聲音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口氣平淡到虛幻。也就在說完這段話時,我的衣裳已經烘乾,被他遞了過來。

  接過暖烘烘的衣裳穿好,一股柴火香氣圍繞在全身,同時冰涼的身子也因這暖和的衣裳而漸漸回暖。見他又動手烤裙褲,我的目光沉了沉,笑道:「是的,我選擇了夜鳶,不惜將自己的身子當作賭注壓了上去。我以為自己能抓住他,可今日我好像輸了一半。或許如你所言,夜鳶真的是一個冷血之人,他對我也是不冷不熱,有時候我覺得他離我很近,有時候卻又離我那樣遠。可是怎麼辦呢,我把一切都壓了上去,贏了,我將擁有一切,輸了,我將一無所有。」

  我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我疼痛昏沉的頭,不再說話。只是雙手抱膝,將頭深深埋入雙臂之間。

  良久,他說:「說要娶你,是真心的。」

  半晌,他又說:「撿那顆石子,並非做戲。」

  片刻後,他還說:「我可以放棄一切,我只要你。」

  因為他最後一句話,我驀然仰頭,正對上他那對深切的目光,有些怔忪。直到他將我擁入懷,我猛然驚醒,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扣於懷中不得動彈。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未央,我愛你。」

  未央,我愛你。

  頭一回,有人對我說愛,哪怕是大哥,都沒有說過愛我,他憑什麼說!

  「我知道,你的眼中只有轅羲九,哪怕他已死。也知道,夜鳶是你選定的男人,哪怕你會賠上一切。更明白,即使我放下了一切,你也不會隨我走。」他的呼吸噴灑在我頸邊,真真切切的語氣沒有一絲作假。

  「若你真的愛我,那就放棄與夜鳶鬥吧。這份恩情,我將會銘記於心。」沒有再掙扎,靜靜的倚靠在他懷中,輕語低言。

  「我要的不是你的銘記。」

  「那我們只能永遠站在敵對的立場了。」我的聲音徒然冷硬,而他擁著我的雙臂也漸漸鬆開,我一語不發的由火堆邊撿起那半幹的褲裙,背對著他穿好,隨後安靜的坐在火堆旁,探出冰涼的手於火旁烘烤。

  他緩緩起身,走出山洞,傲然的偉岸筆直的佇立在洞口,凝望漫天飄雪。

  那夜,他穿著早已濕透的衣衫站了整整一宿。

  次日,雪停。

  一束溫暖的亮光射進我的眼縫,逼得我不得不睜開眼簾。昏昏沉沉的看著夜翎站在我面前,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似乎受了風寒。而我整個人也是虛弱無力,又冷又餓。

  他將軟軟坐在地上的我扶起:「走吧,我們出穀。」

  我借著他的力道起身,昏沉沉的頭一陣暈眩,金黃幻彩的暖陽映照著我的臉,卻依舊是寒氣逼人。

  「雪未融,我們這樣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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