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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手腕突然被人從身後狠狠握住,我有些吃痛的停住步伐,卻未回頭,倔強望殿基之下疾雨飛泄,頗為壯觀。那一團團的水氣將紅牆高瓦盡掩,幾陣風過,零落的細雨迎面拂打在我的臉頰。

  「若此時站在你面前的是三弟,你可會說這句話?」他的聲音很是低沉,握著我手腕的手冰涼徹骨。「你要對付莫攸涵,為的不也是三弟的幸福嗎?」

  手腕上時不時傳來的疼痛讓我的手臂幾欲麻木,我卻倔強的咬著唇,不喊痛也不回話。

  「若你能將對三弟的一半心思放在朕身上,今日的一切便不會發生。」他力道一松,手腕上的疼痛瞬間消逝不見,我未做多想,飛身沖出了遊廊,大雨沖洗著我的全身,理好的髮絲也被沖散。

  這時的我絲毫沒有後悔就這樣放開了皇上的手離開了未央宮。

  後來我才明白,皇上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中藏著多麼可怕的深意。我放開的不僅僅是皇上的手,還有最後一絲轉寰的餘地。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絕對不會選擇放開他的手,而是轉身擁抱他,告訴他:慕雪的心中只有天裔哥哥一人。

  可時光並不能倒流。

  第七章 泠徹夜·水沉濃

  花褪殘紅,雲薄雨襲,亂雨彈珠。

  我踏著滿地的雨水,我奔出了未央宮,一路上無人阻攔我。如果我能一直跑出這無邊無際的深宮那該多好,可那只不過是個奢望罷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的雙腿已經虛軟無力,頃然蹲在這條空寂的紫陌大道之上,雨水早已經將我的眼眶彌漫。迷蒙的看著眼前這條沒有盡頭的路,我一時間卻已迷失了方向,早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歸途在哪裡。

  直到一聲「未央主子?」才驚醒了我,仰頭望著方太醫撐著一把油紙傘俯望狼狽的我,眼中有疑惑。我的目光悄然一轉,看向方太醫身邊的人,我心底最深處一片脆弱仿佛被人挖掘出來,而他卻回避了我的目光。

  「未央主子您怎麼會在此呢?奴才正要去未央宮找皇上呢,大皇子已經快不行了,太醫院早已經亂成一團了,沒有人敢拿主意。這不,我們找來九王爺請皇上,也可平息一下龍怒,在皇上身邊說上幾句話……」

  我只看到方御醫焦急的臉龐以及那張嘴一張一合,我卻仿佛什麼都沒聽見,唯獨那句『大皇子已經快不行了』深深敲打在我心口,恍惚間我應了句:「皇上,在未央宮。」

  於是,方太醫也沒顧得上此時狼狽的我,連聲道:「九王爺,那咱們現在就去未央宮請皇上去瞧瞧大皇子吧。」只見九王爺點點頭,便與他直接越過我而離開了。

  而這一刻的我已經腦海一片空白,全身的氣力仿佛被人抽了去,狠狠跌坐在地,雖然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但是我知道自己哭了。也許我只能在這個雨天裡,借著漫天的大雨來沖刷我的淚,用它來騙自己,其實我很堅強,其實我根本沒有哭。

  現在的我應該已經一無所有了,我激怒了皇上,便不會再是皇后。可是我仍然不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那個皇后之位成昭儀想要,謹妃想要,涵貴妃也想要,可是我卻不想要。因為,即使登上皇后之位又如何,與我並肩而立的不是我心中之人那又有何意義?

  原本沖刷在我全身的雨水突然被什麼擋去了,一雙玄色長靴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仰頭,看著九王爺正用他手中的傘為我擋去了傾盆大雨,而他卻因沒有傘的遮擋而任雨打濕了全身。他俯視著我,目光深沉幽暗,那一汪清晰的眸子仿佛映出了我的倒影,如此清晰。

  眼眶一熱,我不禁低聲喊出:「羽。」

  他的眸底深處閃現出一抹動容與滄桑,多久了,我真的很懷念曾經在白樓的一切,很想那個名叫風白羽的男子。多少次午夜驚醒喊出的那個字是『羽』,試過無數種方法想要忘記他,可是沒有辦法,真的忘不了。

  「未央。」他的聲音很低沉,幾乎要被大雨吞噬,可聽在我耳中卻是那樣清晰明瞭。

  「你走開,不要理我。」突然間,我收回自己的失態,冷冷的說道。

  「和我走吧。」這句話仿佛是經過深思熟慮,而且反復練習過多遍想要講給我聽的話,聽起來是那樣自然,那樣令我心酸。

  「不要和我開玩笑,我會當真的。」喉頭哽咽,我的手顫抖著撐著青磚地面,雨水浸漫了我的雙手。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他也蹲下身子,由懷中掏出一張紙條,拽起我的手心便塞了進來。再將傘遞交在我另一隻手中,隨即起身,頂著漫天的大雨長揚而去。

  四月暮,雨厲風寒,一葉葉,一聲聲。

  點點滴滴,空階流水逐波去。

  我則是望著手中的紙條出了神。

  今夜子初煙波亭

  這七個字是九王爺給我的紙條上寫的,他這是什麼意思?真的要帶我走嗎?

  一宵風雨憑闌意,暗空殘月星鑽璀璨。晶亮的水珠殘留在翠綠的葉上,被月光照的閃閃發亮。我孤立窗前,目光深凝那寥廓的蒼穹,手心中的紙條已經被我緊緊捏了數個時辰。

  子初已過,他是否還在我那兒等著我呢,又或者這張字條只是他給我開的一個玩笑而已。

  去?不去?

  內心有兩個聲音一直在回蕩飄渺著,我猛然關上窗扉,發出了一陣輕響,卓然立刻推門而入,疑惑的看著我:「主子,您還不就寢,很晚了。」

  「一會便歇息。」我佯作平靜的走在案前為自己倒了杯普洱,問:「大皇子的情況如何?」

  「非常危急,皇上震怒,後宮大亂。眾位官員皆跪于殿前求皇上饒恕涵貴妃她疏于照顧之罪,而另一批則是請求嚴懲,殿外有些混亂,故而許多玄甲衛都紛紛前去駐守,所以未央宮的守衛也鬆懈了許多。」卓然將此刻的情形一清二楚的稟明,隨即我便揮了揮手:「好了,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著了。」

  「是。」卓然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寢宮內頓時陷入一片寧靜,我鬆開緊握的手心,將那早已皺的不像樣的紙條攤開,凝視許久。

  去。

  他有家室有地位有權勢,若我不顧一切隨他走了,他將背負一世駡名,前途盡毀。

  不去。

  那將終身與他無緣,致死待在深宮,與我不愛的男人相處一世,直至老去。

  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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