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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在九王爺與皇上閒聊之際,我悄悄越過他們走向轅天宗,每接近一步,捏著酒杯的手便多用了幾分氣力。直到站在他面前,他竟還未發現我的到來。我由他手中接過那壺酒,他立即仰頭,瞅了幾眼便認出了我,趕緊起身拜道,「臣參見未央小姐。」

  「轅大人好福氣,生了這樣優秀的兒子。」我沒有容他起身,目光含笑的緊盯他在我面前彎曲的身軀。

  只聽他笑著回道,「臣有幸能得子如此。」

  「既然覺得有幸,為何還在此喝悶酒?似乎並不為這樁婚事開心,難道是嫌棄皇上為你挑選的兒媳婦?」口氣咄咄逼人,手中卻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

  「不敢不敢,臣怎會嫌棄昭昀郡主,臣得此兒媳乃畢生——」沒有等他奉承的話說下去,我悠然截斷,「既然不是嫌棄昭昀郡主,那便是對九王爺有意見了。」

  轅天宗全身一僵,猛然抬頭對上我的眼睛,眼底全是疑惑與慌張。看著他那張老臉,我掩不住憤怒,將滿杯酒全數潑灑在他臉上。

  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目光有熊熊的怒火,卻又礙於身份不敢發作,一張臉漲的通紅。

  「怎麼?很憤怒嗎?」我迎視著他憤怒難耐的目光,「轅大人貶妻為妾,利用張學士的千金平步青雲時可曾想過您的妻子也會如此憤怒呢?」

  「你!」被人揭了短,一張老臉頓時慘白一片,顫抖著唇而瞪著我。

  「很驚訝我怎麼知道?不止未央,滿朝文武皆知道你轅大人做的好事,只是礙于九王爺的臉面未給你難堪。可是誰又能知道,你轅大人也是寄子籬下,每日還要誠惶誠恐的看兒子臉色去生存在轅府。」我的笑愈發燦爛,「轅大人想必每日都在煎熬中度日吧,而內心又帶著無限的愧疚與恐懼在睡夢中時常驚醒吧?可憐的轅大人呀,未央若是您,早就不活了,免得在這世上丟人現眼。」

  原本微微顫抖著的一轅天宗聽完我的話顫抖的愈發厲害,在這酷寒的冬日,額頭竟滴出了冷汗。

  「未央。」遠處傳來皇上的呼喚之聲,我含笑回首凝望那個正注視著我的男子,仿佛與轅天宗之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聽到皇上又道,「該回宮了。」

  我點點頭,丟下早已經失了魂而傻站在原地的轅天宗,帶著小跑至他身邊。還未站住腳,手已經被溫暖包圍,看著壁天裔嘴角輕微的上揚,目光輕掃了我身後的轅天宗,我頓時一陣心虛。

  回到宮中天色已近子時,我的步伐虛浮,昏昏沉沉的尾隨在壁天裔身後行走,深夜寒露與北風呼嘯,我的手腳已冰涼麻木。他見我走的慢便停下腳步,回首凝望隱在黑夜中的我,「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強自一笑。

  但聽見他微微歎了一聲,迎面而來,將我打橫抱起。

  我蜷縮在他溫暖的懷中,慵自闔上了雙眼,口中喃喃道,「天裔哥哥,若被奴才看了去,你天子的威嚴哪裡放?」

  「方才你與轅大人說了些什麼,看他臉色很不好。」他答非所問。

  「天裔哥哥,你會一直對未央這樣好嗎?」我亦答非所問。

  「轅大人這些年已懺悔了許多,你也別將過往之事太放心上。」

  「天裔哥哥,後宮佳麗三千,你會為了未央而空設嗎?」

  終於,我一連三句『天裔哥哥』引得他宣告投降,「未央你還未做皇后便開始學會吃醋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緊咬著這個問題,始終不肯鬆口。

  「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寵倖妃子也是為了平衡後宮,於你,朕會保護你的。」他的聲音低沉而宛然,我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我前往未央宮。

  壁天裔,始終是個理智的天子,縱然不會為了我而空設後宮。

  但是,哥哥會,哥哥會……

  還記得今日我遊蕩在九王府中遇見了靳雪,她的表情漠然且傷感,我知道,她在為九王爺成親之事而傷心。很早就知道,她愛他。

  靳雪見到我,眸中沒有驚訝,只是沖我勉強一笑,「沒想到,今日竟有一個與我懷著同樣心情的女子遊蕩在此。」

  我立在她身側沒有說話,而她微微吐納了一口氣便轉正身與我對視,「當初你怎就那樣無情的離開了九王府呢?」她頓了頓,「真羡慕未央小姐。」

  「羡慕?」

  「還記得那夜九王爺突然傳召靳雪,他吩咐我,十二舞姬全數遣離九王府。我很驚訝,王爺怎會突然作此決定,而他只是笑著對我說:因為我要娶未央。第一次見王爺他笑的如此真實,第一次聽王爺說要娶一個人,第一次感覺王爺竟是如此在乎一個人。可當我將十二舞姬遣離之後,你竟消失了……王爺發了瘋般在帝都尋找你的下落,那時靳雪便知,已經無人可以代替你在王爺心中的位置。」靳雪很平靜的陳述著這件事,仿佛事不關己,可眼中卻藏著令人憐惜的痛楚。

  「是嗎?」對於她這樣長長一段話,我僅僅回答了兩個字。靳雪不可置信的盯著我,「你真無情。」

  「情對我來說,早已無用。」丟下這句話我已離去,很想哭,卻已經欲哭無淚。

  直到一聲「參見皇上」才使我由沉思中回神,蜷在壁天裔懷中瞧瞧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原來我們已經回到了未央宮。出來迎接的是卓然與轅沐錦,在看到懷中的我時明顯愣了一愣,尤其是轅沐錦,雙拳已經緊握,卻還是露出淡淡的微笑,恭謹的站在一旁。

  壁天裔親自將我送進了寢宮安置於床榻,隱隱聽見他低聲吩咐,「朕感覺她額頭微燙,似有感染風寒的跡象,你們現在就去請御醫過來。」

  「是。」卓然忙應著,即刻飛奔出去。

  我將身子軟軟的埋在被褥之中,眼眶湧出一片熱潮,不知是為誰心碎。

  後來,我真的病倒了,躺在寢榻上迷迷糊糊的夢喃,時而清醒時而恍惚,全身如火焚燒著,卻仍被卓然用被褥將自己包裹的裡三層外三層。不時有溫熱而苦澀的藥汁劃入口中,大部分還是被我吐了出來,未央宮瞬間陷入一片焦慮之中。

  雖然我神智恍惚,但是很清楚的知道,壁天裔今日來過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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