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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子離在玉龍宮裡久久徘徊,這裡的一切他很熟悉,又覺得陌生。他在心裡一遍遍念著,父皇,子離做到了。父皇,你會安心了吧?父皇,你見著母后了麼?她已等了好久好久呢。想到此處,子離拿出玉簫來,幽幽吹出一曲。簫聲飄渺似他的心在空中盤旋,上不著天,下不沾地落不到實處。找不著歸宿感。

  終於成為這王宮這玉龍宮的主人了,可是,心突然間空了,空落落地似天地間只剩下獨個一人。簫聲一窒,他停住,輕輕摸摸臉,那濕濕滑滑的是淚麼?窒息了簫音,窒息了心,思念與溫暖的親情全和著這淚一顆顆滴出眼眶,灑落衣袍。他默然站著,等著最後一滴淚落個乾淨,它卻穩在眼睫上慢慢風乾無力滑下。

  子離伸出手指沾住、抹開,沒有朦朧的淚影,視線清晰得可以瞧見梁上懸著的一根蛛絲。他輕輕一躍,指掠斷蛛絲,提起來在光影裡瞧了瞧,細而韌,輕乎乎的。情絲便是如此,開始只得一根粘在心上,注意到了,揮指一彈,輕吹口氣,吹彈之間便可消之無形,待得久了,情絲纏纏繞繞密密麻麻,心便想要掙扎,動得幾下之後就再無力氣,只得任它透不過氣,任它與情絲緊緊長在了一起,到最後已分不清那是心,那是心外之物了。

  子離彈掉手指上的那根蛛絲,安靜的面容下是波濤翻騰的思潮。不自然竟露出一絲苦笑。閉了閉眼,心中不斷喊著母后的名字,父皇的名字,他深深呼吸再呼吸,面上堅毅之色越重,相信我,笑著看我,看兒子如何把甯國治理得更加強盛!子離在心裡說道。

  腳步未停,緩步走進了大殿,坐在龍椅之上,殿內清風雅靜,夕陽在殿門口卻步。子離把目光看向殿外,陽光輝映下王宮灼燦輝煌。這就是他的人生麼?在重重宮幃陰暗處掌握著外面光彩奪目的世界。人人都活在陽光下,就算沒了,緊走兩步也能自由站在光影下沐浴身心。只他要坐在這個無法移動的位置上沉淪,把一顆血肉的心包裹在鐵甲裡,放在火裡燒熔,放進冰水裡淬煉。直至練成絕世之盾。沒有陰謀算計攻擊的矛能擊碎的盾!

  他的目光漸漸深沉,有力地穿透宮牆,閉上眼,甯國的四海版圖盡現眼前,頓生睥睨天下之心。黑暗的力量遠勝過光明,因為看不穿摸不著。黑暗的力量又最具安全感,因為無從下手。這就是帝王!

  他想起了王燕回,嘴角勾起譏誚諷刺的笑容。定盟嗎?能輕易掌得兵權,有個內應又何嘗不可。王燕回與她父親一樣,沒上過一次戰場,精於陣法又何如?戰場瞬息萬變,豈是空有一副腦子就能打勝仗的?那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紙上談兵!

  她連劉玨和顧天翔都不如。就憑著多看了幾本兵書就異想天開想改變身份,還妄想與他平起平坐,並肩出征四海,她怕是瘋了!自已怎麼可能如她所願用一個內應的藉口就把她變成自已的皇貴妃!送一個太子正妃到皇兄身邊做奸細,這種齷蹉卑劣之事怎可出現在一代明名聖主身上?她不是把自已想成了曠世奇才就是對人事知之太少。

  再有雄霸天下一統五國之心也不會隨便出兵。師出無名,必激起各國憤怒,要滅掉那股共抗不義之師的高昂士氣,就算最後勝利也會大傷國之元氣。沒有好的時機,斷不會容她所想憑著國富力強就去征戰四國。

  唯一可惜的是,這樣胸懷大志的女子倒真是少見了。走進東宮大殿之時便已能感覺到她早已想清楚了。所以聰明的用四萬北軍加一條命保住了王氏一族。子離笑了,他當然不會誅王氏九族,更不會加害追隨太子的任何一個官員。包括太子,良娣,小公主,他都會好好照拂,讓他們感恩,讓太子佩服,天下間難道有比這個更能得人心的麼?只不過,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下道旨意,凡王氏一族女子永不得入宮為妃,男子永不錄用為官。

  第69章

  劉玨興沖沖來到相府,看到李相迎出,縱是再不喜歡他,名義上他還是自已的岳父大人。見李相也是滿臉春風,便含笑互禮。被迎進府內正堂坐定寒喧了幾句。

  李相心中惴惴不安,大女兒與太子已被軟禁。不日將送于東郊別苑圈禁休養。顧相地位再升一層成為國丈。二女兒青菲嫁的成侍郎不上不下,唯有這個老三。在新王與平南王之間似乎扯出不少故事。安清王府那一幕他記憶猶新。

  要是能嫁與王上,做不了皇后做貴妃,好歹是最受寵的妃子,他與顧相也就扯平,以後沒準兒阿蘿生個兒子持寵被立為太子……但是,安清王父子……

  李相腦袋轉了無數個圈又迅速做出新的判斷,新王是斷不會在這當口冒出奪臣之妻的事情。況且這個臣還不是一般的大臣,是老王叔的親兒子,臨南大勝威鎮天下保四殿下成功登基的平南王!所以,與平南王的親事鐵板釘釘,無庸多疑。

  此時見劉玨上門,自是緊張他的青蘿,語氣中便多了幾分親熱的討好:「賢婿啊,你大顯神威,臨南一戰端得是威風凜凜,據說陳軍是望風而逃!這次又慧眼選得名主聖君,王爺實是我甯國之福啊!小女能選得如此夫郎,三生有幸!」

  劉玨身上一激靈,汗毛嗖的豎了起來。裂嘴扯開一個笑容:「相爺過獎,這完全是我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加上岳父一班大臣忠心耿耿,才力挽狂瀾,提露王氏一族的險惡用心,才保我王榮登大寶啊!」

  李相一抖,訕笑兩聲,這個平南王一樣很能說!

  又不著邊際東扯南山西扯海閒扯了半天,李相終於看出劉玨彬彬有禮的模樣裡帶出絲不耐煩,一敲腦袋做恍然狀:「瞧我這心思,阿雲啊,趕緊帶王爺去棠園瞧瞧三小姐去。醒過來了麼?」

  「是,老爺!但……三小姐她……」阿雲說得吞吞吐吐,微抬起頭瞟向劉玨。

  劉玨「噌」的從椅子上彈起來。眼睛看向李相。李相心裡「哎呀」一聲,想怎麼忘記去瞧瞧阿蘿了呢?急問:「倒底怎麼了,你快說啊!」手已抖動起來。

  「這位阿雲姑娘,請前面帶路。」劉玨已懶得再聽她描述。說話間已先跨出一步。

  阿雲還杵在哪兒,李相也反應過來,趕緊親自引路往棠園走去:「去瞧瞧,唉呀,今天宮中事多,成侍郎送回阿蘿時道並無大礙,老夫疏忽了。」

  劉玨心定了定,笑道:「相爺國之重臣,今天事情太多,既然成侍郎道無礙,應當無妨。」

  進了棠園,劉英對李相劉玨抱拳施禮:「小姐還在昏睡中,脈象卻平和。」眼睛看向劉玨說不出的擔憂。

  劉玨隨李相走進房中。阿蘿睡在床上似在夢中,臉色略顯蒼白,呼吸綿長。他急上兩步執起她的手腕一搭脈,果然脈象平和,無任何異樣。劉玨輕聲喚去:「阿蘿,你醒醒,是我,阿蘿!」

  她仿若沒有聽見,劉玨沉聲問道:「成侍郎何時送至相府的?」

  一旁婢女低聲答道:「午時五刻。成侍郎當時言太醫也瞧過了,只是脫力,並無大礙。」

  脫力?現在是酉時,三個多時辰,還沒醒?劉玨心裡暗叫不好,不知道王燕回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劉玨看了一眼劉英,對李相道:「相爺請廳堂歇息,我運功試試。」

  劉英忙招呼李相和兩個婢女出了房。小心掩上門站門口守著。

  劉玨輕輕扶起阿蘿,她整個人就似睡著了一樣,靠在他身上全身無力,沒有一點知覺的。他默運玄功將一縷真氣逼進阿蘿體內,只感覺她身體內經脈正常,真氣進入之後探了半天都沒有任何異樣。

  「阿蘿!你能聽到麼?你能感覺到麼?」劉玨低柔的聲音再次喚道。

  阿蘿沒有回應,劉玨心裡一慌,不由緊緊抱住了她。那貼身傳來的心跳和體溫讓他稍稍安心,才感覺到她還活著。劉玨呼吸著阿蘿身上溫曖的氣息喃喃道:「不要嚇我,阿蘿,你睡夠了就醒一醒,醒過來,你聽聽我的心跳,我心跳得厲害,心裡慌得厲害,你醒來!」說到後面幾開始搖晃著她。然而,一縷發被搖散,阿蘿玉雕似的面容一成不變。

  劉玨心裡一抖,再一次緊緊把她摟進懷裡。腦袋立時亂成了漿糊。阿蘿現在的樣子除了有呼吸有心跳有體溫,跟個活死人沒什麼區別。他不死心地又逼進一道真氣,一遍又一遍探視阿蘿身體內的經脈。還是沒有發現異樣。

  劉玨慢慢放她躺下。看了半響,她到底是怎麼了?劉玨的眉虯結成了一團。他敢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了。跳了起來,拉開門,劉英看到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小姐她?」

  「半步不准離開!不准任何人靠近!」劉玨冷然下令。走到廳堂對李相急急道:「阿蘿不是在睡,很是蹊蹺,我已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觸她,相爺請勿擔憂,我自會尋到答案。」說完匆匆離開。

  第70章

  松風堂內小玉還虛弱地躺在床上,聽到門外動靜,靠著臥枕支起了身體。

  劉玨沖進堂內沉聲問道:「小玉,你恢復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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