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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劉玨瞧著下面的戰場,露出一絲疲倦,但瞬間工夫就隱去了。他打起精神笑道:「今晚將軍府設宴慶功!」

  眾將士喜氣洋洋,下得城樓,臨南百姓無不歡呼鼓舞,更有各處商行推了代表敲鑼打鼓送來酒肉犒軍。

  離酉時酒宴尚早,顧天翔安頓好水軍,衣未解甲趕到了將軍府。劉玨換了身暗青寬袍躺在榻上,兩個小廝正在給他捏腿揉手。顧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侍從趕緊上了熱手巾,他接過拭汗。侍從小心問道:「將軍可要解了甲歇息會兒?」

  顧天翔瞟了他一眼,身上的殺氣還未消退,侍從馬上閉上嘴退下。

  劉玨眼睛睜開一條縫,小廝遞過一杯茶,他接過喝了兩口,慢條斯理道:「心裡不舒服?」

  顧天翔沉聲問道:「你怎麼看?」

  「若是我,才不會笨得只動水軍正面攻城,若是這般就能成,陳國早幾十年就開戰了。忍了這麼久,突然來襲,他們總不至於笨得又來一次吧,我們可是以逸待勞。」

  顧天翔眼睛溫暖起來:「你還記得咱倆小時候的遊戲?」

  劉玨雙目一睜,瞪視著顧天翔:「過來給我揉膀子,酸死我了!」

  顧天翔一言不發站起來,劉玨嚇了一跳:「得,你一揉還不得給我揉廢了。」顧天翔走到劉玨身邊,劉玨驚跳起來,方才見顧天翔已躺在榻上對小廝道:「換茶,捏腿!我睡會兒,你自己安排去。」眼睛一閉似已睡著。

  劉玨哭笑不得,笑容已悄悄展開,精神抖擻地走出內堂。

  顧天翔閉著眼,思緒已飛到很多年前,他與劉玨擺子佈陣玩鬧之時。當時他就是以這招吃了劉玨大半棋兵。直喊:「天翔高飛。讓你貿然進攻!」劉玨想了兩天再找上他時,卻破了他這招,分出一兵包抄後路,得意地道:「拖住你的腳,讓你在地上撲騰!」想到這裡,他面部的線條已經柔和起來,真的睡了過去。

  常樂酒家眾人也很是高興,七夫人笑道:「若是臨南城這麼容易破,早幾十年就打起來了。」虎子脆生生地接話:「虎子大了也要做將軍!」

  眾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搬過去住了。有個萬一大家在一起還能互相照應。」張媽開口道。

  阿蘿歎了口氣。本來那天去江邊觀察,發現西山山崖看似險峻,卻並非刀削般無路可上下,本來計劃搬到那裡去,出了事說不定能偷偷下崖跑掉。如今戰事一起,雖然已經打退了陳國水軍,卻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第二場、第三場戰役。當初分開住是怕連累了張媽一家,如今卻是住在一起好有個照應了。於是她笑著道:「自然是與大家一起。」

  回到房中她卻睡不著,也不點燈驚擾七夫人和小玉,披上衣服坐著出神。眼前又晃動著劉玨擊鼓時的矯健身影。自那一刹那開始到離開,她的眼睛就再沒從城樓上劉玨的身上移開過。阿蘿覺得自己當時真的有崇拜英雄的感覺了,她莞爾一笑,以前還沒仔細想過劉玨是什麼樣的人呢。

  風城五公子裡太子俊朗,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氣;子離俊逸,臉上有不變的微笑,最具親和力,身上卻始終帶著一抹憂傷;成思悅少年成名,風流倜儻;顧天翔渾身散發著冷意,第一眼就覺得他像冰塊,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話再多也改不了這個印象。

  而劉玨,初見時覺得他驕縱得很,報復心強,就是個放蕩不羈的紈絝子弟。他找轎夫顛得她吐,又死皮賴臉逼著她學彈《佩蘭》,在太子夜宴時他卻膽大妄為地站出來救她,雖然沒有直接衝撞太子,卻隱含著無論如何也要護她周全的氣勢。那一晚,她似重新認識了他,由著他騎著馬輕柔地護著她回相府。還有那次遇襲,他深情地對她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她當時都想沉溺在他懷裡。那一天,縱火燒掉浮橋的時候,她遠遠瞧見河對岸的他,離得那麼遠,他身上那股悲傷與憤怒仍傳遞了過來,讓她有不敢直視的感覺。再後來又聽說他平蕩山賊,整治南軍,雷厲風行……劉玨竟似千變萬化,讓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蘿迷糊地想到,這三年自己竟似還沒忘了他,慢慢地和衣睡著。

  雪初霽時的夜晚,月朗星稀。漢水靠臨南城的西山崖下突然冒出幾條黑影,看行動顯然都是高手,他們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幾個起落竟已攀上了城牆。

  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狹長短劍已經在手,身子貓一樣偷到了哨兵身後,輕輕一揮,便如切豆腐般結果了哨兵性命。劍身烏黑,刀鋒如紙般薄,可憐的士兵想驚呼時也出不了聲,他的氣管已被劃斷,連血都沒噴出就倒往地上。

  旁邊迅速躍上一人剝了哨兵的衣裳穿上,另一人將屍體拖到旁邊藏好,只得片刻,城牆上便站上了一位新的哨兵。他們等了足足兩刻鐘見沒有動靜,才從牆那頭的岩石處放下條條飛索。

  漢水之中這才冒出人頭,穿著連身黑色水靠,疾如閃電般沿著飛索翻上了山崖。遠遠的城牆那頭,站崗的士兵朝這邊看來,山崖上的石頭樹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動,他只看到假扮的士兵標槍一樣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時,有十來人從西山崖翻進了臨南城。為首的比畫了幾個奇怪的手勢,這十來人輕輕地從山頂開始往下潛入。遇著人家,不知他們使了什麼法子,竟連狗都沒有叫上一聲,他們便輕易地翻進民居,睡夢中的百姓全被點了睡穴,繼續陷入無知覺的夢裡,醒了也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西山上共有二十幾戶人家。來人做事甚是心細,順著山道往下,凡道旁人家全部這般處理。不多時他們竟無聲無息摸到了張媽的常樂酒家,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看常樂酒家三重院落,四周無人家相依,背後便是山林,正適合人馬隱藏,他眼裡精芒閃動,輕輕打出手勢,手下黑影如蝙蝠般飄進了酒家。

  此時樹林裡有三個烏衣騎冥組死士奉了劉玨令正守衛著阿蘿。由於天寒,他們分別躍上了樹,各自選了舒服的位置躺靠著。值衛的一人耳朵一顫,眼睛微睜,驚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飄進了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己之下。他迅速判斷出敵強我弱,眼見黑影進了酒家,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悄悄碰醒另外兩人。三人互相一望,長期的協作使他們已有默契,一人飛身出了樹林,往將軍府報訊,另兩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飄進院子的時候,阿蘿剛和衣躺下,迷迷糊糊還沒完全睡著。突然聽到門閂咯吱在響。阿蘿睜著迷離的眼隨意一瞟,窗紙上竟映出一個黑影,門閂在輕輕移動。她嚇得渾身冰涼,條件反射地就往床下翻了進去,又想不對,門閂著證明裡面有人,被窩也是溫的,來人一定會發現她。阿蘿急切間不知如何是好,兩步爬出床底,縮在櫃子邊上,順手摸到一把剪燭花的剪子。

  她瞧著門輕輕被推開,一條黑影直撲床上,阿蘿顧不得其他,跳起來一剪子插了下去。沒等來人叫出聲來,她一掌狠劈下去,竟打昏了來人。她心口「怦怦」急跳,一伸手摘下來人面巾,不是劉玨,是個陌生男子。阿蘿吐了口氣,她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劉玨派來捉她的人。再往窗外一瞧,模糊間她竟又看到幾條身影在晃動。

  阿蘿心裡一跳,她好歹是練過空手道的,與這裡的武林高手比不行,卻也能過上幾招。七夫人和小玉還有張媽他們沒有功夫,手無縛雞之力。阿蘿心裡著急,手上卻不停,剝下了來人的黑衣匆忙換上,又閉了閉眼,狠狠又劈下一掌。她不知道,若不是來人從山上一路順利走來,以為這裡住的都是普通百姓,放鬆了警戒,再加上她出手快,剛剛根本就不可能讓她得手。

  阿蘿蒙上面巾走出房門,門外的黑衣人並沒說話,只看了看她,阿蘿忙點了點頭,往七夫人和小玉房裡看去,只見兩個黑衣人把她倆扛了出來。阿蘿一痛,忍不住就想出手,但對方有四五個人,她絕對不是對手。她只聽到心跳得慌亂,手上全是汗。默默地跟著黑衣人行到中院一看,阿蘿嚇了一跳,今夜來常樂酒家的黑衣蒙面人竟有十來個。他們把七夫人、小玉還有張媽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進了堂屋,留了兩人在外,也沒點燈。隱約的月光中,一人說道:「離明日行動還有十個時辰,怎麼處理?」

  為首的那個想了想道:「這對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其他的,殺!」

  阿蘿大急,突聽一人說道:「這兩人還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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