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蔓蔓青蘿 | 上頁 下頁
一一


  七夫人望著天井裡的海棠,月光把海棠的陰影投在地上,斑駁的影子微微晃動,這樣的景色就像她的心一樣孤寂:「當年,娘是風城浣花樓最紅的姑娘,遇著了一個客人,兩情相悅,約定開苞時他競價買走我,兩人雙宿雙飛……結果他是來買下我了,卻在當夜暴亡,我也被藥迷倒,醒來就已經是相府的七夫人了……我至今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你爹寵了我些時日,見我冷淡也就沒了興趣……就這樣,我在這方院子裡待了十四年。」七夫人聲音平靜,不起波瀾,語氣裡的那分幽怨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阿蘿聽了心裡難受至極,突然想起從劉玨身上拿的金銀,忙掏出來拿給七夫人:「我們能不能走啊?這些銀子夠我們生活了吧?」

  七夫人驚奇地看了看銀票:「三兒,從哪兒來的?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

  阿蘿只好又把如何惹上劉玨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七夫人越聽臉越白,聽到阿蘿扒了劉玨袍子把他綁在樹上,拿了他的銀子,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嚇得阿蘿又拍臉,又掐人中忙個不停。今天要是不出門,什麼事兒都沒有了,要不是眼瞧著青蕾那可憐樣,她就不彈了,相府丟臉,李青蕾丟臉不關她事。還有,要是不惹那個劉玨就好了。可是,後悔有用嗎?

  七夫人好一會兒才悠悠醒轉,看到阿蘿焦急地看著她,一把扯過阿蘿放聲大哭:「三兒,可怎麼辦才好?」

  阿蘿迅速冷靜下來對七夫人分析道:「娘,安清王府的小王爺不知道我是誰,今天宴會上也沒有人知道相府三小姐來過,我一直扮作相府的婢女。我想爹知曉利害後,絕不會讓我壞了他把青蕾嫁給太子的大計,他會想盡辦法阻止這事的流傳。青菲今天與五公子之一的成思悅聊得很高興,要是李府出了醜聞,前途似錦的狀元郎會不會退縮就說不好了,所以她和四夫人也不會說。至於我,畢竟還是他女兒嘛。可是只怕鵑兒就保不住了,我今天應該提醒她才對,最好逃了。」

  七夫人拉著阿蘿的手道:「三兒,鵑兒也逃不了,逃奴被捉住下場更慘,一般都是打死了事。」

  打死?阿蘿愣住了,悔恨無比。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與不謹慎竟害了鵑兒,說不定她還會喪命,偏偏自己又無能力去阻止。她暗下決心,以後要戒驕戒躁,萬不可把現代人的觀點輕易套用在這個地方,做事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此時小玉來報說大夫人攜著青蕾青菲回來了,老爺請七夫人和三小姐過去。阿蘿看著七夫人道:「娘,千萬當你什麼都不曉得,多一個人知道都是不好。」

  七夫人又落淚:「三兒,你才十二歲,這些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阿蘿替她拭淚:「我可以裝憨裝傻,因為我小嘛,他們提防不了那麼多。你要是知道了,他們對你就多一分防範,你也多一分危險。你就說,我回來嚷著頭疼睡下了,剛剛才喚醒我。」

  等到進了廳堂,只有李相和大夫人在。七夫人帶著青蘿行了禮。李相歎了口氣道:「玉棠,你瞞得我好苦!我就奇怪,你當年才藝豔名冠絕風城,女兒怎生會調教不出來呢?」

  阿蘿正想出聲,七夫人已搶先答道:「老爺,是我讓阿蘿不准顯露才藝的,想藏著掖著,有一天一鳴驚人。」

  大夫人一個箭步上來,抬手對著七夫人就是一耳光:「賤人!好個一鳴驚人,阿蘿今日是驚天了!」

  七夫人捂著臉大笑道:「只准她們的女兒找得好歸宿,我的女兒為何不行!」七夫人笑著,轉了身卻對正憤怒的青蘿使眼色,不准她妄動。

  阿蘿腳一軟就跪了下去:「是我不對,今天不該幫大姐撫琴!」現下只能示弱,可她心裡恨不得跳起來幾掌把大夫人和李相打得趴下。

  一旁冷眼觀看的李相哈哈大笑道:「誰說你不對了?你要不彈這一曲,太子哪能看上青蕾,阿蘿,你功不可沒啊!」他伸手把青蘿扶起,順勢摟在了懷裡,輕撫著她的頭又道:「爹只是氣你娘瞞著爹而已,爹心裡很高興,原來我的阿蘿也是色藝雙絕的佳人啊!」

  阿蘿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重重的悲哀又浮上心頭。李相的表現跟人販子發現手裡的貨居然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之後的喜笑顏開有什麼區別?自己絕不充當李相賣女求榮的砝碼!主意定下,她逼出眼淚抬起頭看著李相道:「娘只是為了阿蘿著想,爹就不要再怪她了。何況阿蘿只會了彈琴,書畫詩詞連娘的一成都沒學到呢,要是爹高興,阿蘿就向娘一樣一樣學了。」阿蘿的語氣嬌柔至極。

  李相盯著她泛起淚光的眼睛,呵呵笑道:「這才是爹的乖女兒。以後可不能再有什麼瞞著爹了。很好!」

  大夫人趁機說:「我就是怕公主和太子知曉此事怪罪下來。老七,阿蕾當時不爭氣,阿蘿也是為了相府在宴上不丟臉,好是好,可要是傳出去可怎麼辦才好啊!」

  「阿蘿終身不再撫琴,反正沒別的人知道她會。其他技藝隨便揀幾樣學,相信也是不賴的。」七夫人馬上接口。

  李相點點頭:「也罷,有個會撫琴的青蕾就行了。青菲擅書,阿蘿,你就好生跟你娘學著吟詩吧。」

  阿蘿看著李相眼光始終在她的手上轉來轉去,心裡恐懼到了極點,不由得叫出聲來:「阿蘿還會吹笛!娘說我在樂理上有天賦,正要教我呢。」

  李相目光終於轉得柔和:「好,會吟詩,會吹笛,也好。」

  終於,阿蘿扶著七夫人走出廳堂,又聽得李相冷冷道:「玉棠,你好生教阿蘿,她年紀小,很多事還不懂,但你知道。」

  七夫人低聲答應。

  回到棠園,阿蘿的淚就流了出來,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古代,她從未感覺到這樣沉重的恐懼。就算當時剛穿越到異世界,成了另外一個人,也沒有明確地感覺過這種有理說不清的恐懼。如果不說會吹笛,這雙手會不會被李相廢了呢?她自然感到害怕。阿蘿一遍遍對自己說要動腦筋想辦法,去改變這種被動的局面。

  安清王府東北角樹林之中,一座三層小樓內燈火通明,四下裡悄無聲息。據說王府內曾經有好奇的小丫頭,路經松風堂樹林時,看到有只小兔子就追了進去,便再沒出來過。府內眾人就此將其視為禁地,繞道而行。

  小王爺曾招風城浣花樓最紅的紅玉姑娘進松風堂唱曲,紅玉姑娘回來說,小王爺待客斯文有禮,住所清靜雅致。於是松風堂又被少女們想像成心中的歸宿,期待能與小王爺在此恩愛一生。

  此時劉玨正在作畫,婢女思畫小心研著墨,眼睛只盯著手中的墨條和硯臺,用力均勻,不快不慢,小心地不讓墨汁濺出,也不發出沙沙的聲音。

  劉玨在紙上細細勾勒出一個少女的輪廓,羅裙被風帶著飛起,又被腰間絲絛上的玉珮壓住。只見她身形苗條,削肩長頸,挽就如霧雲髻,斜插蘭花玉簪,風姿綽約,正是顧家千金顧天琳的倩影。

  劉玨滿意地瞧了瞧,又提筆凝神,去勾勒美人面上的眼睛。人說畫龍點睛,劉玨這一筆劃下,顧天琳自當從畫中走出來。他腦中不知為何迅速閃過一雙剔透晶瑩的眸子,閉了閉眼再想顧天琳的眼神,睜眼迅速落筆。待到畫成,再一端詳,拿著筆又愣住了,怎麼畫出的是那個臭丫頭的眼睛?

  思畫偷看一眼,心道好一位美女,只是那雙眼睛怎生帶著野性,靈活欲語,總不像是生在這麼一位端莊賢淑的小姐臉上的。

  劉玨眼角餘光掃到思畫臉上的表情,看著好好一幅畫竟被那雙眼睛破壞了,伸手就要把畫揉了,目光觸到那雙眼睛,又停住,看了片刻吩咐思畫:「好生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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