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落芳華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我詫異地抬頭,只見小李子筆直地跪在地上,低著頭,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快要哭出來了:「主子,是奴才對不住您。」

  我靜靜地望著他。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需要極木的勇氣:「華公子生前待奴才極好,後來奴才又伺候了您。奴才有幾次想提醒您,可話到嘴邊卻又不敢多事……說實在的,皇上囑咐奴才把您送去華公子的居所時況,奴才死都不會做的。」

  「多虧你,才讓我陪他度過餘生。」

  奴才還著實高興了許久,若知道會是後來這種情況,奴才死都不會做的。

  「那段日子是我過得最幸福的時光。」

  他怔怔地望著我,認真地說:「這次奴才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住您和華公子的安全。」

  我笑了,很恬靜的笑。

  小李子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擦臉,捧著我的手,不住地抖動著唇,吹著我手臂上的傷口。

  「傷口真的不深,真的……我不疼。」

  一想到芳華或許會因這一滴兩滴的血而醒來,我的胸口處便有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幸福。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

  我不知道芳華還需要多少的血與藥草。我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偶爾會毫無徵兆地昏厥。小李子看向我的眼神也擔憂了起來。

  小公子們來了幾次,卻被我拒之門外。我如今這副模樣真是羞於見客。我知道自己的臉色慘白,唇也幹得很,而身子也越來越怕冷了,經常蜷縮成一團坐在椅子上,烤一天的火也暖和不起來,身子糟蹋成這樣,吃什麼補品也無濟於事了。

  手腕上的傷口好了又裂開,我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絲毫痛意了,只是這雙手再也用不了著了,一夾東西就抖得慌,後來我乾脆讓小李子把著撤了,換成了勺子。勺兒……

  我不免譏笑一聲,我就是用勺子的命了,芳華贈給我的名字果然是最好的。「主子,您近日裡總在咳嗽,我想給您找個大夫。」

  「我自己的醫術就很了得,什麼病自個兒把脈就成了,如果我治不好怕也沒人能醫了。」

  「那不成。」小李子瞪著眼睛看我,「不管您怎麼說,這病還是得醫。大夫都已經在路上了。」末了,他的聲音很軟,「您還是聽我一次勸吧,這事是我偷偷辦的,自是不會讓皇上知道的。」

  我蜷縮在椅子上,烤著火,嗯了一聲。

  他笑了,露出一排很白的牙齒。

  我慢悠悠地望了他一眼。我始終是不懂小李子的,初見他的時候,他是一個機靈的小太監,轉眼間便成了皇宮裡備受皇上信任的太監總管,如今他卻任勞任怨地照顧著我這個沒用的廢人,也沒一絲怨言。或許小李子真的是心有愧疚,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安撫了皇上。雖然宮裡總是差人送來些吃的與補的,卻再也不見皇上提接人的事了。

  韓子川也許是在等我死心……或者他心裡已經明瞭,我這個倔人是一輩子也不會死心的。

  這也好……我這殘破不堪的身子怕是沒人敢要了。

  我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從椅子上下來了。小李子想伸手攙扶我,被我拒絕了。今兒天氣稍稍好了一些,陽光也算暖和,該去看看芳華了。

  黃土坡上依舊是那麼荒涼,不過墳邊卻有一株樹綻出了花苞,看著像是梅花。我祭拜了一下墳,便轉到芳華跟前,俯下身緩慢地蹲在地上,低頭吹了一下地上的枯葉,便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昨夜下了霜,還真有些涼。我打了個哆嗦,側身望著那截沒入黃土裡的墨黑芳華木。我笑了笑,傾身摸了摸它:「為何等你化為紅木,就那麼的難。」

  我笑著笑著便不笑了,癡癡地望著它,輕聲說:「師父,我又帶來了你最喜歡的紅蓮……我現在體力不行了,不然一定能弄到崖邊最甘醇的晨露。」

  若是在平時,他一定會說,辛苦你了勺兒,可是如今只有一株枯木孤零零地沒入土中,無聲無息。我悄然探手……手指顫抖地觸到那通體發亮漆黑的芳華木,指尖發麻……所觸之地有著尖銳的刺痛。

  這會兒痛的不是手,而是早已疲憊的心。

  我把頭埋在膝蓋間,拿粗糙的衣袖擦著臉,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當初你是不-是想過要留下我,你說想喝我給你釀的酒,還說等你身子好後要給我做熱乎乎的白麵饅頭。可我卻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了你。你一定很痛心,我,是嗎?」

  風徐徐地吹著,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芳華,我是那麼想你,你怎麼捨得丟下我一人走。」我的眼眶熱了,胸口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快要不能呼吸……

  所以這都是在懲罰。

  手腕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淚在此刻奪眶而出。我探出手,用粘滿血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摸著芳華木。

  我死死地攘著前襟

  師父,你讓我態意江湖,你可知道?

  一個人的江湖不是江湖。

  我昨夜又夢見了我們在宅子裡過的日子,那段時光——是我過得最好的時光,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很疲倦,靠著黃土坡,聾拉著眼皮,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勺兒……」

  是誰在喊我,我惜懂地回頭。

  眼前突然出現短暫的黑暗,我跌在地上,有些暈眩,用手揉著額角,用膝蓋抵在黃土上,才勉強支撐住晃動的身子,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他呆呆地望著我,硬了一會兒才說:「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眯了一會兒眼。

  他緩緩地蹲了下來,輕輕地執起了我的手。

  我看到了弄玉的臉,臉上有著悽楚與不忍心。他顫抖地用手指輕觸著我手腕上的傷口:「李總管飛鴿傳書,讓我立馬過來。我猜你或許出事了,卻沒料到事情這麼嚴重。華公子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你這是在做什麼?你知道……他已經不可能還陽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

  弄玉捧著我的臉,眼裡滿是疼痛,手指摩掌著我的幹唇,輕聲道:「小李子怎麼這麼任你胡來,你要好好地休息,身子也需要調養。我……不能任由你這麼胡鬧。」

  「我要救他。」

  「你這副模樣連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我睜大眼睛,一時間霧氣模糊了視線:「不,我要救他。韓子川說芳華是愛我的。」一時間我的胸口悶得慌,悲傷蔓延開來,「哪怕用盡我所有的血,我也要救活他。」

  絮弄玉扶住我的肩,歎了一口氣,很輕地說:「芳華木已經過了最佳的還魂時機,不可能了。」

  「你不懂。」我靜了一會兒,悄然說著,

  「我知道芳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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