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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怔怔的望著我,很好看。

  我渾身血氣上湧,忙低頭,乖乖的碾花,取花蕊,曬乾……

  他一直在我身邊默默的,也不言語。偶爾不經意望向他時卻總能遇上他的目光。

  很奇怪,心裡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覺,或許正像著罎子裡的酒一般,正在發酵,正香正醇……

  時間如水般流逝,幾度夕陽斜照。他靜靜的望我,我傻傻的幹活。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陪他耗了大半天,待到我腿早已發麻的時候,罎子也算是滿了。他便當著我的面,拿了一個小碟子,修長的手托著,低頭從罎子裡舀了瓢酒,盛著,笑意正濃,望了我一眼,低頭輕酌了一口。

  「怎麼樣?」忙活了大半天,我直拿袖子擦臉。

  「許久沒嘗到這個味了。」

  「是麼。」

  我就著他的碟子,淺嘗了一口。

  咦……

  這味道很怪……明明很澀口,更算不上好喝,沖人極了,我嗆住了,不住地咳嗽,舀了一大瓢水漱口。

  才入罎子裡釀的酒除了花味是沒什麼酒氣的,他卻一手托著,仰頭喝得那麼貪婪……

  仿若是人間的佳釀。

  這個人也夠奇怪的,居然喝得這麼享受……

  我望著他,他渾然不覺,最後他像是恣意夠了,身子放軟,懶散地倒在了我的懷裡。我渾身僵硬,緊按著頭皮發麻,臉發燒,一驚,「哎呀,你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我聲音漸漸弱了。

  他仰頭望著我,手裡拎著罎子也不知道往哪兒指,只好抱在懷裡。

  連帶著眼神也有些醉了,我卻勸不的只能任由他胡來……

  他似乎,沒什麼酒品。

  「世間的情愛究竟是什麼……」一聲輕喃微不可尋。

  是啊,究竟是什麼。我在心裡附和。

  他卻反手揪住了我的前襟,湊了過來.微醺著雙眼,含糊不清地說:「你與子川好到了何種地步,嘗到了情愛的滋味了麼。」

  我低頭望著他,或許臉上的神情有些怪。

  這個人……

  他究竟想聽什麼,他半天等不到回應,又湊近了一些,我腰身一軟往後倒,他幾乎將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睥睨地望著我,眼神有些冷……卻讓人心疼。

  為何我心被他誘惑得怦怦跳動之餘會感到如此的疼痛。

  「他是我的夫君。」我也忘了躲,老實地說:「我倆自是肌膚之親。」

  「你教我。我也可以……」

  他翻身,手臂擄上了我的脖子,面頰紅若桃花,眼梢上揚,星目如醉如癡,眉張揚,就這麼看著我,很受的表情……

  我心裡一陣窒息,心跳快到要躍出來一般,忙一把推開他,倉惶地站起了身,背對著他,心跳如雷,直喘不過氣來了。

  太震撼了。

  一陣笑,張揚卻也無限落寞。

  我詫異的回頭,他卻半伏在地上,手撐著頭,勉強支撐了,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看……」他笑得身子打顫,末了埋頭藏著,低喃:「我們好像才相逢沒多久,義父不該這麼嚇唬你的。」

  他醉了,讓我不知他在笑還是在哭,總之,手扶著罎子抱入懷裡,卻笑得淒入肝脾。

  以至很久很久,我還記得他說的話,他說。

  日後那寂寞的黃昏,可是那一壇酒可以溫暖的……

  只是我當時不懂意思,後來懂了,卻也晚了。

  第十四章(三)

  入夜。

  「無聊啊。」

  我一手捏卷書,歎息一聲枕著下巴發呆,直楞楞的瞪著燭臺,手撥著跳躍閃爍的燭火。

  窗戶關的很嚴實,只有竹聲如海。這人跡罕至的鬼地方沒有逛的去處我忍了,簫奏樂沒有也就罷了,起碼也來點別的消遣吧……靠,書架上一冊冊的都是些醫書,連春/宮情密趣事這種高追求的薄子都沒有。

  燭大啪嗒一聲,一股子燒焦的氣味冒起。

  我手一縮燙燙燙,丟了手中的書卷,拿袖子掃掉了一桌的花生殼.小眉毛一蹙,於是乎拍案而起,「啊啊啊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有一種叫「不安分」的小火苗在胸膛裡熊熊燃燒,傲然站定,一搖一擺揮著袖兒,蹬蹬地奪門而出,來到走廊後氣焰便消了大半,發覺空蕩蕩的庭院裡沒有人影兒。

  除了風聲竹聲,再也不見任何響動,連那只很吵人的鸚鵡都很頹廢的立在樹枝上……一看見我一雙眼睛賊亮……

  我驚悚,倒退兩三步,站定。

  小賤鳥這麼看著我,非奸即盜。

  狂風卷著枯枝,一人一鳥默默對視,緘默了一陣子。

  ……

  「餓,吃的吃的。」鸚鵡的小爪子踩在樹枝上,躥了兩下,收斂了小綠豆眼中的精光,採取懷柔政策,一個勁兒的低頭啄著翅膀,似乎一頓瞎啄就能捕到蟲子吃一般。

  很奇怪,芳華一向寵它都上了天了,怎麼個兒連鳥食都顧不上喂了。

  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很豪邁地從袖子裡,抓了一把花生仍了上去。

  那小傢伙撒歡了,直拿爪子抓,低頭含著嚼,劈裡啪啦咬著,剝去殼……忙得不亦樂乎。

  我拍了拍手,風吹得緊,縮了縮頭,手收攏如袖子裡,到吸了口涼氣,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兒,朝一間一間屋子瞅去。全是黑漆漆的,說來也稀奇,不知道芳華是冷宮裡簡樸的日子過多了,還是怎麼的,反正夜裡很少用燭。

  自從我莫名其妙被他撿回宅後,他當天夜裡就交給了我一大疊蠟燭,用白抵包著的,都是很嶄新的白蠟。

  可是……他卻很少用。

  偶爾也在我房間外站站,蹭蹭光亮,被我關在了外頭後,就迎著月光慢慢踱回去,背影有多蕭條就有多蕭條……

  我在原地跺了跺腳,總算是暖和了一些,還凝神想了一下,還是尋著機會勸他別這麼省,回頭去了宮裡讓皇上給他撥點銀兩下。這晚上黑漆添的哪是人過的日子。

  我煞有介事地頷首且自我肯定了一下,轉身,又沖回了房間,嘎吱嘎吱的踩著花生殼,蹲在地上,趴著從床底下掏了半晌。包了一隻蠟燭,很得意地捂在懷裡拍了拍,迎著月光站到了他的房門前。

  輕輕印了幾下,「你睡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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