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芳華(53)_也顧偕

五三

　　這個笛子……

　　是我從路旁撿他回來的時候順手送的。

　　我心裡一陣心酸。

　　夜色很寂靜。一輪彎月在小道上灑下了一層銀輝。那邊伍兒像是氣急了，一路打柳條洩憤。壹兒把手搭在伍兒肩上安撫著，月輝灑在他身上，一襲雪衣如幻似真。

　　「從後面看他的身形還真像芳華。」韓子川一聲悵然的歎息，若有似無地望了我一眼。

　　他指的是壹兒。

　　我怔了一下，遲疑地撫上了腰間那雙手，反手一擰，將他甩掉。

　　「勺兒，你心狠了。」他卻苦笑著揉著手，彎腰拾起了擱在石桌上的被風吹著不住抖動的畫。

　　在他眼睛盯上去的那一刻，我就覺得煩躁不安，伸手就想去奪。

　　他後退幾步，躲開我的攻勢，譏諷了一聲，面無表情的一把將它撕了：「你倒總是記得畫他……」

　　兩片薄紙落在地上，畫中人的面容已不可辨，那眼角下的淚痣卻依舊清晰，那麼如泣如訴。

　　我心裡一怒，卻忍住了，淡淡地說：「你個韓死人，在幹什麼？」

　　「大膽，竟敢直呼皇……」

　　狗腿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用石子點了死穴。

　　笑話！我逍閒人平日裡只有不想對付的，卻沒有對付不來的。雖然邪功消耗了我大半內力，但裝腔作勢、裝模作樣我可不比人差。

　　有時候作為一個下人，該說話時便說，不該說話時就儘量不要說。我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興許是剛動了些內力，全身真氣亂竄，胸口很悶，我卻一臉淡然。風吹著我的衣袍亂舞，發也幹了不少，貼拂在臉上隨風飄亂。幾個黑衣人面色一懼，就想一搏。

　　韓子川卻手一揮，制止了。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動作，庭院裡的人立馬只剩下我們二人了。

　　「氣質越來越像你師父了。」他徐徐坐下，掃了我一眼，「我找了你許久，怎一見面就這般的傷我的心。」

　　一杯酒潑在地上，濺濕了地上的宣紙，墨蹟淡了。

　　我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生疼。

　　我抬眼望著他，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逕自拿酒洗著杯子，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

　　他這一舉動，在暗示我什麼……

　　芳華在他手上，任他怎麼擺弄？還是芳華原本就是他的，不容我窺視與想念？

　　幾年不見了，他不像是我曾經認識的眼眸清澈的韓子川，那個在宅子裡對我唯命是從、照顧備至的韓子川。

　　如今他是一國之君，是玩弄權術、掌控百姓性命的天子，就算他穿著普通的布衣獨自坐在宅院裡，就算眉宇間依舊風流，眸光依舊清澈，卻仍遮擋不了一閃而逝的淩厲與身上散發的那份渾然天成的威儀。

　　我煩悶至極，執著酒壺倒了一杯，正欲喝。

　　他卻冷著聲音說道：「你整日對著一幅畫想入非非，卻沒有膽見他。如今隨我進宮怎麼樣？」

　　我一愣，他已奪了我手裡的酒，放在鼻下聞了聞。

　　他明明知道芳華對他的情分……

　　我苦笑，心裡有些澀：「好好的皇上不做，跑來民間耍，就為了告訴我這一句？」

　　「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你一直在找我，而他呢……

　　「為何躲我這麼久，我到今天才知道……」他拖長了音，淺酌了一口酒，執著杯輕聲說，「原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逍閒人竟然就是我要找的勺兒。」

　　「……他還好嗎？」

　　「誰？」他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兒，話音一轉，卻望著我笑。

　　可那笑，卻讓我覺得分外的毛骨悚然。

　　「莫說別人，我們今兒個就來說說你。」

　　他傾身又補了一句：「你現在過得很好，是嗎？聽聞收了七個公子，個個都是絕色，本事好著呢。」

　　「怎麼，你想要？」

　　他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我眯起眼睛，看著他。

　　「我在江湖混出的逍閒人的名號可不是白撿的，別以為我是軟柿子好惹……宅裡那幾個小公子我是讓著寵著，不忍心傷著他們，你可不一定。」

　　「你的意思是說，朕連他們都比不了。」

　　喲……「朕」都搬出來了，看來是被我氣得不輕啊。

　　我一笑。

　　他眼神卻分外柔和了。

　　「我不怪你，你有時候聰明，可對自己的事卻總是犯糊塗。哪怕你再怎麼聞名於江湖，但別忘了，天下是朕的，江湖也不例外。」

　　「所以……」他從後面擁著我，「別再一味頂撞我，好嗎？」

　　他姿態放得很低，聲音很輕，語氣也有些哀求的意味，可行為卻不是這樣……動手動腳的，簡直可恥可惡！

　　我身體條件反射地，提起內力一掌就想打下去。

　　腦子裡卻不爭氣地浮出了芳華的臉……一時間硬生生地將內力逼了回去。

　　惹不起我躲得起。我的師父還在他的宮裡，我是千萬不能傷了他的。

　　可韓子川卻肆無忌憚，下手狠著。他一把摟過了我，俯下身子，手一探，執起了那杯酒。

　　月光如練。

　　他的臉龐卻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手捧著我的臉，那杯酒便觸到我唇邊。酒香醇，他的心跳得很快，懷裡很溫暖。

　　「你躲我，我不怨你。」他的手扣緊我的腰，身子貼近了，湊到我耳邊說，「隨我回宮，我便再也不追究了。」

　　「妄想。」

　　「妄想？」他輕笑，「希望是我妄想。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他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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