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落芳華 | 上頁 下頁


  我別的不行,記憶卻是好到沒法說,甚至能做到過目不忘,這都要歸功於芳華,因為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兒很容易忘掉。

  芳華說,若是能做到不在意,何苦又要去惦記它,有時忘得一乾二淨不是遺憾,而是一種幸福。

  很難懂,是不是?

  所以對他這種要麼不說話,一說就說些很長且難懂的詞句的人,我一般不答理。

  我歎了一口氣,將手插在袖子裡,吊兒郎當地瞄了一眼皇曆。

  今天是十月十日,這是個大日子。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趁他喝醉酒,便與他定下了這個一年之約,所以就算他想耍賴,我也要一直跟著尋個究竟。

  他一早便起了床,我也安安分分地守在房裡,紮了一個小包袱,坐在小板凳上翹首以盼。我聽到宅院裡關門的聲音,便激動得難以自抑。我用一根棍子戳著小包袱,穿了過去,扛在肩上,就這麼遠遠地跟在了他的後頭。

  他走的是一條極偏僻的路。

  碧竹挺秀,翠入雲天,籠著涼意。他一襲淺紫色的身影隱入林中,且不時地抬手撫汗,偶爾能看見袖袍隨風輕晃,竟有別樣的風情。

  我邁著腳步,一深一淺地踏著枯枝,肩上那小木棍還偶爾被卡在了竹林間,弄出好大的聲響。

  可是芳華似乎都沒有察覺,那一抹背影怎麼看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好不容易穿過了竹林,便聞到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夾雜著藥香與花味兒,人也為之一振。

  我挺起小胸,深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秒鐘內,他身子一沉,便沒了影兒。

  我大驚,丟了包袱,雙手著地,連滾帶爬地探頭,翹著屁股望著……

  一個懸崖,竹林盡頭便是陡峭的矮崖。下面便是一個穀,谷地裡種著漫山遍野的花。

  他飛身而下,身姿優雅,衣袂翩躚,仿若一抹紫霧,美不勝收。

  哎呀,我的媽……

  我說他怎麼能夠如此從容,也不怕有人跟蹤,原來是料定旁人下不去。

  怎麼辦?若是用那布料子搓一條小繩爬下去,就算把小遮羞布都用上了,也還不夠……

  我忍不住,腳一蹬,小屁股扭扭,朝後挪了挪,只能趴著看了。

  其實就這麼高高在上,俯瞰下去,視野還真不錯。這就像個世外桃源。只是我沒料到這滿是藥草和奇花的地方竟還有一片隆起的小黃土坡,那坡就像一座墳。

  芳華便站在那裡發呆。

  半晌,他神色動容,徐徐跨步,一腳邁上了小墳,俯身間頗有些英姿煥發,他一手撐在膝蓋上,探出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了什麼東西。雖是這麼不敬的姿勢,卻有著相反的悲傷的表情。

  被他這麼溫情地在掌中撫摸的……似乎是一小截默立在黃土裡的火紅枯木。

  我眯起眼睛,揉了揉,放棄看這麼有難度的東西,視線轉移,漫不經心的一掃,望向了他的臉。結果,被他震住了。我與他處了這麼些年,從沒看見他那麼寂寞過,似乎是陷入了只屬於他自己的回憶,那麼的不能自拔。

  他渾身似乎浸泡在了過往的歲月中。

  唯有玉指還在動,輕柔摸過那根紅木……

  他臉上浮現著笑意,眼角下的痣卻像是欲哭而未落的淚珠。

  直到許多年過去了,我才知道那根枯木是芳華木。

  因為後來有個人告訴我,一截芳華木便是一個芳華獸,只是獸成形了,木便枯了。

  第三章 芳華獸

  芳華絕色,世間難尋,此獸乃至情至性之物,終其一生為情所困,終逃不脫情殤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我從竹林裡回來後,情緒很低落。我窺到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讓我在茫然之餘有些不知所措,這種感覺……猶如被魚骨抵在喉嚨,不上不下的,渾身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宅子裡空蕩蕩的。

  芳華還沒有回來……

  我小歎了一口氣,隻身來到廚房將冷飯泡了些熱水,低頭乖乖地揮著袖子扒了一些,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晚飯。

  我的肚子填飽了,胃卻更難受了,心裡一頭落了空,只想找些活兒做。

  柴早已劈夠了,水也挑完了……

  我只能撐著下巴在庭院發呆。

  芳華總是一副坦蕩蕩的表情,不快不慢地責備我,說我睡得多,身子又愛犯懶,旁人都是養孝子,他卻栽培了一個爺。

  其實,就算我淩晨起床撩起袖子準備開工時,總會發現灶火已經燃了,換洗的衣袍也被晾起來了,宅裡的一切都弄好了。我知道他不捨得讓我做些粗重活兒。

  師父是個好人,雖然他總是那麼表裡不一,但我卻想與他待一輩子。

  天漸漸暗了。

  我偏頭,望向門外,芳華卻還沒有回。

  庭院裡有幾株草藥成熟了,花開了不少,可是似乎卻沒有平日裡聞著香了……這會兒屋內少了一個人的身影,我還真是感到莫名的寂寞。

  啊……好煩。

  我拖了一把掃帚就往書房裡奔去,砰地踢開了門後我卻呆了。

  屋子這叫一個亂:擱在架子裡的書少了許多,有些散冊子橫七豎八地跌在地上,有些書冊堆放在案上,但案上更多的空間卻被一張紙所佔據著……

  啊,稀罕事兒。

  看不出師父還有這等閒情逸致,這是作詩還是描畫?

  薄紙雖是被硯臺壓著,但仍被窗外的風吹得抖了抖,簌簌地發出一陣響動。

  筆靜靜地躺在一旁,細毛上的墨蹟有些幹了。

  我湊近一看,這是一張未完成的畫,畫上有山有水,一個絕代男子正在奏琴,眼下的淚痣分外醒目,一襲紅衣襯托得他風流無比。

  山川雲間,月高掛。

  岸邊另一襲身影正執手吹簫,可是那身影的面容只有淡淡的輪廓,流暢的筆鋒在此處停住了,並未再延續下去。

  我遲疑了一下,沒敢去動它,只是把紛亂擺放的書冊捧在手裡,準備分門別類地把它們盡數擺好。

  在我舉手抬袖之間……一張絹布突然飄出來落在了案上,似水一般下滑,輕飄飄地跌落到了地上,我一激動立馬有了興致。

  按照常理,這麼隱秘地夾在書中的玩意兒不是那情詩小曲兒,就是武功秘籍。我俯下身,把它撈在手中,又不放心地朝門外看了一眼,確認師父還沒回來後便將它抖開,拍掉灰塵,攤開捧在手中。

  光線有些暗……我看不太清楚,只覺得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那字寫得俊秀而工整。

  打火石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燈自然是沒法點燃了。

  我捧著那玩意兒大步走至窗前,外頭透著稀淡且清冷的月輝,正巧照在了那柔軟的絹布上面。

  「芳華獸皆為雄獸,性安,獨居,身形與凡人無異,尤善植奇花異草珍藥,濯然而名,花同華,故名芳華獸。」

  啊……

  芳華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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