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四三三


  我慢慢醒悟,死死盯著那個白玉瓶,只覺得心頭血氣沸騰翻湧,又像有人不停地用鎮魂釘釘我的腦仁。

  簷前滴水流難覆,滿床金笏陋室岑。
  縱使槿花朝暮放,沉屙一夢醒難尋!

  我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非白,原來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我努力想要從頭開始,抽絲剝繭,卻越來越亂;

  我試圖理清這可怕的心計,可一切都變得錯亂扭曲;

  在這深不可見的陰暗的角落裡,在理智無法觸及的背後,原來發生過這麼多驚濤駭浪。

  而這些驚天動地的故事的編寫者,是一個敢用生命來將仇人之後從現代召喚回來的惡魔,他一念之間改變了我和錦繡的命運,他設計我們愛上了他,他讓我的腹中懷上了原氏子嗣。

  我應該對他恨之入骨,可是他在臨死前寫下對我永恆的誓言。

  我應該對他揮劍復仇,可是他現在正靜悄悄地沉睡在這個狹小的白玉瓶中。

  原來,我身邊一直沉睡著一個叫司馬遽的渾蛋,真正的非白卻長眠於此。

  一時間,天旋地轉,世界崩解,我的恨無從恨,我的愛太荒謬!

  我對著白玉瓶痛苦地大吼出聲:「原非白,你怎麼可以這樣折磨我?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身後飄來原理年的聲音:「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可以幫你回去的。」我慢慢回頭,他興奮道:「這個交易很划算,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毀去這裡的一切,一個響指,你可以立刻在醫院中醒來,然後休了你黑心的老公,分到一大半財產,然後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會幫你抹去一切記憶,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像是你的一個夢,也許是他的一個夢,更可能是我的一個夢,紫浮的一個夢。誰知道呢。」他開心地拍著手,「我便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我可以在那裡找到我的鳳城。」

  「你找不到明鳳城,」我恨聲道,「如果我是明鳳城,絕不會愛上像你這樣自私自利、冷酷×亂的惡魔。」

  「你又胡說,」他對我嗔了一眼,「你明知道,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你是一個以愛為名殺人的惡魔,你誰也不愛,只愛你自己。」我冷冷道。他的笑容凝滯,「明鳳城愛你,所以他為你去西域找紫殤,想拯救你,可是你卻誘惑司馬家的將領,前去追殺他,因為你徹底被你自己的野心迷住了。你根本不想醒過來,失去這種所謂神力的邪惡力量。」我上前一步,仰頭無懼地看著他,「年幼的司馬蓮和瑤姬夫人進入這個宮殿,你一樣誘惑了司馬蓮,令原家和明家反目成仇,因為你一心想要明家淪為原家的奴隸,這樣必會有明氏族女流落到此,你便可利用明家女人的血離開這裡。」

  我慢慢抱著那個白玉瓶,無懼地瞪著他漸漸扭曲的天人之顏,「你可以左右別人的人生,利用人性去毀掉別人的生活,可是你卻永遠喚不回你心愛的人了。這樣活著有意思嗎?你這個可憐蟲。」

  他為我使勁鼓起掌來,「既然你這樣說了,看來我不得不擰斷你的脖子,取了你的血來,逃出升天了。」他歎了一口氣,對我狂妄地笑著,「反正我是永世不死的神,我會慢慢等待歲月變遷,迎來你那個發亮的世界,而你們這些可憐蟲,都會死去。」

  他向我抬起手,烏黑的指甲揮向我的喉間。我的眼淚落下,卻不肯閉上眼睛。我恨原家的男人,我好恨……

  忽然後面的鐵門打開,有人持著長管火槍,向原理年開出一槍,原理年怒吼著退去,有人夾著我向後退去,靜思石室的門應聲死死地關閉。

  我卻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伏身倒在地上,直把黃膽水都要吐出來了。

  有人不停地為我輸入真氣,「主子,你還好嗎?」

  我抬起淚眼,眼前是面色焦急的齊放。

  「您終於發現這一切了。」有人在我面前沉痛地說道。

  我抬頭,一個長須美髯的老者正站在門口,頭髮微亂,他的眼睛滿是血絲,對我顫聲道:「陛下臨終時料到會有一日,您會找到他的。果然,您終於還是發現了這一切,皇后娘娘。」

  ……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地宮中,手中捧著那個白玉瓶,腦子裡全是非白的音容笑貌。

  韓修竹在前面慢慢引路,他的神情委頓,眼神暗淡,刹那間老了十歲。

  我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是麻木地跟著韓修竹往前走。忽然傾城跑到我的肩上,齜著尖牙。

  不久,黑暗中有兩個人來到我們面前,我渾然不覺地撞到他身上,這才停了下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那張同非白一模一樣的臉。

  他背負著雙手,平靜地看著我,「你要上哪裡去?」

  我恍然地抬起頭,看著那張令我痛徹心腑的臉。

  韓修竹方才告訴我,非白臨終前曾囑咐他,這個司馬遽喜怒無常,疑心過重,甚至重於先帝。一旦我發現了所有的真相,便要立刻送我離開,否則一旦司馬遽改變心意,要殺我實在易如反掌。

  非白,你設計了我和錦繡一輩子,本應是我恨之入骨的大仇人,可如今你死了,我卻像一個木偶,失去了主人,被帶走了所有的歡笑和仇恨,活得沒有任何意義,多麼可笑又可悲!

  韓修竹重重地雙膝跪倒在塵埃之中,淩亂的白髮為塵土所汙,顫聲叩首道:「臣韓修竹見過陛下,願我主萬壽無疆。」

  我第一次聽到韓修竹的聲音裡滿是恐懼。

  我望向司馬遽,如今的他已經完全不用戴上面具了,那與非白肖似的玉顏上帶著一絲嘲笑,好似在嘲笑這世間一切的愛恨憎欲。

  我直起了身子,嘲笑地睨著他,不發一言。

  他走到我的眼前,深深地看了我幾眼,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啊。」

  我仰天一笑,「你已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剩下的不過是這具皮囊,你如果是過來拿命的,原家後人,你還等什麼?」

  「你既知一切真相,當知你既是原氏家主的結髮妻子,也是我暗神的結髮妻子。」司馬遽的鳳目裡藏著一絲我已然無力去懂的痛楚,他對我長歎一聲,喃喃道:「過去幾個月我們傾心相愛,過得這般快活,我為什麼要殺你?更何況你肚子裡還有我們的骨肉。」

  我強忍噁心,撫著小腹,慢慢上前,冷冷道:「我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司馬遽定定地看了我幾眼,歎聲道:「當年錦繡乘他在暗宮行家法之時,便偷偷下毒殘害了他,他這一生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可是那夜他看你為夕顏公主哭得那樣傷心,終於還是下了決心,想給你一個孩子。」

  「你莫要多想。」他上前一步,誠摯道:「這本就是我原氏同暗宮祖先流傳幾百年的聖律……何況我同他一樣真心待你,絕無褻瀆之意,是故,他和我一樣,都盼望著你能早早懷上我們的麟兒。」

  我本來告訴自己,我不會哭的,這世上再也沒有人可以讓我哭了,因為那個讓我輕易落淚的人已經去了。可是那淚水絕了堤,鹹鹹的淚珠流進了口中,模糊了一切視線,唯有原非白在紅梅花雨中對我燦爛而笑。那一夜他在耳邊充滿激情地呢喃道:「原非白愛花木槿一萬零一年。」

  然而,這句浪漫的誓言變成了最可笑的諷刺,最殘忍的屠刀,最可怕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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