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八七


  這時,外面慘叫聲不絕於耳,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崇元殿的一溜大門被炸得粉碎,整個大殿都震了幾震,所有人都被震倒了。頭頂數片瓦片墜落,皇帝也跌到在龍座上。軒轅皇后大聲尖叫著。沈昌宗和瑤姬都飛身撲到皇帝身邊保護他,更多瓦塵碎粒落到眾人頭上,那句滿含警告的聲音卻伴著火炮聲更近了,「晉王護駕,降著不死。」

  不久,大殿外出現了一隊鐵騎,我們的目光穿過煙塵,落到殿門外的廣場上,卻見扛旗手高高揚起一杆黑色緄金邊的大旗,筆劃遒勁地勾勒著一個金邊黑底的「晉」字,為首二人端坐馬上,無論人或馬皆滿身浴血。一人鬚髮如鋼針,強壯如戰神;另一人如天人下凡,光芒耀眼,正是于飛燕和原非白。我精神一振,非白來救我了。

  非白與于飛燕殺到近前,崇元殿門早已被炸得空空如也,輕易地看到殿內境況。似乎他們都看到了我,于飛燕繼續大叫::「降著不死,晉王護駕。」

  可是這一次,他的秩序略微顛倒。司馬遽立刻抱緊我,滾到千秋琉璃鐘後,對著瑤姬喊一聲:「銅牆陣護駕。」

  瑤姬和沈昌宗立刻回過神來,把皇帝架到龍座後。瑤姬快速扭動龍頭,龍座立刻陷入一尺,瑤姬同沈昌宗撿起死去內衛的高大盾牌,擋住皇帝,高呼:「銅牆陣護駕。」

  暗宮中人和那些內衛非常有默契地撿起死去同伴手中的銅盾拼成一個牢固安全的半圓狀的銅牆鐵壁。

  幾乎在同時,窗外的流矢如密集的蜂群一般射了進來。

  千秋還是難逃宮變的命運,琉璃鐘面再一次破碎殆盡,可是靠牆背後那塊精鋼卻救了我和司馬遽的命。

  耳邊慘叫聲不絕於耳,無數血腥的液體在空中四濺。任司馬遽保護得我再周全,亦有幾滴濺到我的臉上,我只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冷。

  我從司馬遽的手臂縫隙中看到,原非清本能地撲向宋明磊,想替他擋一箭。他可能沒有想到射進來的是如此密集的流矢群,他看向宋明磊的眼神中流露著濃重的哀淒和絕望。

  宋明磊動容地顫聲道:「清。」

  可是僅僅一瞬間,宋明磊的眼神已經轉為一片空白和冷酷,他貓下腰,反手抓緊原非清擋在身前做擋箭牌,不再看他的表情,不再關心他的死活,任由他變成了一隻渾身插滿箭矢的刺蝟。原非清眥目欲裂,痛快地吐著血沫,長長地滴在宋明磊的頭上身上。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樣的。漸漸地,流矢把他的腦袋也射爛,最後掉下去,連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了。再後來,一堆中箭的屍體壓倒在他們身上,有天德軍的,也有麟德軍的。

  不知過了多久,流矢漸息,我的耳邊傳來于飛燕翻來覆去喊的那句:「降著不死,晉王護駕。」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在風嘯鶴唳的大雪夜中難聽而刺耳地回蕩著。

  司馬遽的面具掉下來,露出痛苦地刀疤臉,左肩汩汩地流著血,正中了一箭。

  我飛快地拔出箭雨,撕下衣服下擺,快速地將他左肩包紮了一下。當然,我的手藝一直不怎麼樣,包得極其難看,難得他也不見怪,只是對我微微一笑,那笑中竟滿是溫暖。他往我手中塞入一把耀眼的匕首,是我那久違的酬情。他低聲說道:「躲在這裡,先別出來。」

  他緊握長劍,走到插滿箭羽的屍堆場中,再三確定沒有人活下來,才向殿外大叫道:「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他連呼三聲天下太平,想是暗號。立刻有人破門而入,頭前走著兩個英雄,正是血濺滿身的原非白和于飛燕,身後跟著姚雪狼、程東子、青媚、金燦子、銀奔,還有久違的齊放。我心頭大振。

  眾人踩在遍地厚厚的屍堆中,警惕地檢視四周,姚雪狼指著元德軍快速地把屍體抬出大殿外,不久清出正中的一條道來。原非白跪在血腥的中道,對著半圓的銅牆陣大聲叫道:「北晉王護駕來遲,請聖上恕罪。」

  進屋的眾人立時跟著非白,俯首安靜地跪在屍堆中,無人敢抬起頭來。

  無人應聲,原非白同眾人跪啟:「北晉王護駕來遲,請聖上恕罪。」

  直到第三次高呼後,終於,銅牆撤去,瑤姬和沈昌宗維持著保護的姿勢,慢慢退了開去,二人皆渾身是血。軒轅皇后早已昏倒在原青江的腳邊,人事不省,皇帝仍是安坐的樣子,灰白的頭髮微有一絲毛糙,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神悲淒。他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喃喃道:「青舞。」

  原非白再次大聲叫道:「北晉王護駕來遲,請聖上恕罪。」

  皇帝的目光終於有了聚焦,他看了非白半晌,嘴邊綻開了一絲飄忽的笑意,「十年前,你親手用流矢陣殺了你姑母,真想不到啊,如今還是用這流矢陣,殺了你姑母唯一的骨肉。」

  原非白抬起臉來,肅然大聲道:「南嘉郡王本是前明餘孽,潛伏朝中二十餘載,夥同皇兄、皇姐聯合龍禁衛叛黨進攻紫棲宮謀逆不軌,刺殺聖上,又暗通幽冥教,火攻東貴樓,欲弑殺皇貴妃及漢中王,罪當淩遲,斷不可恕。」

  皇帝卻在那裡一個勁地冷笑,慢慢靠著沈昌宗和瑤姬走下寶座,來到原非白麵前,忽然揚起手,狠狠扇了非白一個耳光。皇帝體力不支,倒也沒打重,幾個淡淡的印子留在非白臉上,自己卻靠在沈昌宗身上喘息不已。

  沈昌宗和瑤姬都叫著:「聖上息怒。」

  「兒臣理解父皇思念姑母之心。」非白淡淡笑著,那鳳目淩厲地看向皇帝,放聲喝道:「可是父皇難道忘記了姑母和幽冥教是怎樣殘害母后、殘害兒臣、殘害四弟、火燒富君街、殘害天下百姓的嗎?」

  如當頭棒喝,皇帝的眼中一片震怒,大聲喝道:「你這忤逆的豎子,你住口。」

  除了非白,眾人再一次惶然伏到。

  就在這時,屍體中有一人忽然躍起,那人如從血池中撈出一般,沾血的長髮如瀑迎風逆飛,一雙墨瞳如惡鬼狠戾,手持一把方天畫戟,高高劈向皇帝。原非白離皇帝最近,立時撲倒皇帝。同時沈昌宗向那人躍起攻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拖遝。可是那人的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忽地改了方向,閃電般地落到我的面前。

  「二弟。」

  我聽到于飛燕淒厲的喊聲,非白和司馬遽向我奔來,可是那人已經一把拉起我,滾入暗宮中人出來的入口。

  我的臉貼在冰冷的岩壁上,胸腹受到撞擊疼痛欲裂,我爬將起來,發現對面坐著一人。那人滿身滿臉都是血,已經分不出五官了,只露出那雙天狼星般墨瞳,仍然明亮,此時卻有些絕望的散亂。他在對面略顯呆滯地瞪著我。

  宋明磊竟然沒有死?!

  我暗中握緊懷中的酬情,剛剛坐穩,宋明磊卻忽然伏低身體,將那張血臉湊過來,對我咧開一絲奇怪的弧度,露出潔白的牙,像鬼一樣恐怖,我嚇得輕叫一聲,向後一退。

  可是,他的語氣有些歡快道:「四妹,二哥送你的木槿花銀簪呢?」

  忽地,他又皺眉道:「四妹真小氣,二哥那麼餓,怎麼只給二哥烙兩張餅呢,還不如碧瑩好呢。」

  我一怔,不及我回復,他又自顧自說下去:「二哥明白了,你這丫頭古怪得很,不喜歡釵啊簪的,不如讓二哥帶你去摘胭脂梅好嗎?氣死那個原非白。」

  然後他便在那裡左右微微搖晃著,神經質地笑了半天,「還是你的主意好,氣死那原非白。」

  命運似乎總在無情地輪回。十年前,他瘋狂的母親把我打傷拖入地宮時,也是這樣的情狀。我心中一片難受,儘量柔聲道:「二哥帶我上去吧,木槿給你多烙幾張餅,多放些雪花洋糖和牛乳好嗎?木槿知道二哥喜歡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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