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
三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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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偉叢踮起腳看了一眼落湯雞的二人,目光在小玉面上快速地流連一番,擰著眉毛想了一分鐘,便對那兩個女獄卒一招手,「這是怎麼說的?」 那兩個女獄卒渾身發著抖,顫聲回道:「大人恕罪,只是上頭,上頭吩咐了,奴婢們也是為了保命。」 馮偉叢聲音陰冷地說道:「聖上可是馬上要提審欽犯,且給她們換兩身幹衣服,不得再虐待,聖上若怪罪下來,你們一樣掉腦袋,咱家可不管。」 那二人諾諾稱是。我立刻被那兩個高大的內衛架起。我扭頭,小玉和薇薇都凍得抖著身子,她們的視線緊緊跟著我。小玉澄若秋水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我,而薇薇哭得梨花帶雨,我心中一痛。 我被人裝入一台青布大轎,只覺搖搖晃晃中我幾欲昏厥。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將我架出了大轎。我透過大雪抬頭,只見巍峨的宮殿在大雪中如瓊樓玉宇,正殿內有昏黃的燭光透出來,雪花落在殿匾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字:崇元殿。 大殿門口站著的是兩個內衛,面生得很,連正眼也不瞧我,只是面色凝重的看著門外,萬分警惕。 馮偉叢躬身遞上一粒藥丸,「還請王妃服用,這是雪芝丸,是聖上的恩典。」 我接過來,只覺一陣撲鼻的芬芳,果然是原家獨門秘藥靈芝丸,便接過咽下。 這時出來個中年太監,看眼色應該比馮偉叢位置更高些,馮偉叢點頭哈腰道:「程公公。」 這應該是新任內侍監總管程中和,亦是太祖心腹。馮偉叢對他附耳一番,那人微有異色,快速地進了內殿,然後又出來正要喚我進殿,看了看幾個月沒換的衣裳,捂著鼻子皺了皺眉,帶著我到西偏殿玉著殿快速地沐浴。 宮人為我換上一件湖色夾襖,系上月白紷裙兒,因烏髮落得太多,只好略略梳了一個雲苞髻,餘發又在腦後編了個大辮子,用一條藍緞帶束了。 那為我梳頭的宮女,年略長,長得甚是清秀,梳頭的手勢極靈巧熟練,可能是動了惻隱之心,也有可能同非白有舊,左右瞧了瞧我,見我一身實在太素色,因我是詔獄的罪婦,又不敢為我戴髻釵,看殿中一角羊脂玉淨瓶中正插著數枝紅梅,鮮紅似火,想是當日鮮采的,便不動聲色地折了一朵,輕插我髻邊。我向她感激地福了一福,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悲傷,微還一禮,然後恭敬地退到角落。 程中和看了她一眼,開口欲言,又壓了下來,只是冷著臉催那宮女扶我跨進內殿。 撲鼻而來是一股溫暖芳香,兒臂粗的燭火放著溫暖的光澤,柔和地映照著殿內古董器物,半夢半真,時光彷佛一下子凝緩了下來。 眼前是巨幅雪白彈墨的梅花楓葉幃簾,隔開了內外,紫金雙螭大薰爐中嫋嫋浮著蘇合香的淡淡白煙,略帶著苦辣的芬芳,不緊不慢地悄悄鑽進我的鼻間。那蘇合香有鎮靜止痛的作用,微微緩和了我的傷痛,同時掩住了殿內濃重的藥味,卻掩不住一股詭異而令人畏懼的氣息——那是我很熟悉的一種氣息,死亡的氣息。 耳邊傳來滴滴嗒嗒的悅耳聲音,我的心也靜了下來,循聲望去,殿內放著一架巨大西洋琉璃鐘,那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大也是最昂貴華麗的自鳴鐘了,比于飛燕還要高過一個頭。整座鐘象牙為面,瑪瑙作字,碧玉為托,金做指針,珍珠鑲軸,鏤雕嵌鑽,無所不用其極。 聽說舊庭朝早期的五帝軒轅中宗特別喜歡擺弄西洋琉璃鐘,他在位極短,不過五個年頭,平生罕有什麼政績,最出名的是喜歡收集華美的西洋自鳴鐘。在史官那裡留下一條最長的記錄便是用了一整船精美的瓷器、綾羅綢緞,從西洋換來了兩座巨大的琉璃自鳴鐘,中宗洋洋得意地給大的那只取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千秋。也就是眼前正在靜默地看著我的這只,另一隻理論上應該叫「萬代」,可是皇帝取名叫「天香」。 天香的個子雖小,可是一聲令人感歎,作為賜物流落到原氏,又作為禮物送予明家,在原青江的魔掌中,嬌小精緻的天香變成了一個史上最不動聲色的殺手,明甯夫婦在一個冬夜死在它變調的呼吸中,然後又在抄家途中不知所終。我上次有幸再見天香時,它和它的主人明風卿都差點讓我的心臟停跳。 而千秋因為個子實在太大,靜靜地擺在京都昭明宮的毓寧殿中已近五百年了吧,默默見證了軒轅家族從輝煌到沒落,最後被竇英華羞辱篡位的歷史。傳說做了一輩子傀儡皇帝的軒轅熹宗在臨死前,怒喝竇英華,曾用一盞玉杯砸向竇英華,結果誤傷了千秋的琉璃罩面,也許這便是天意。 後來竇英華果然篡位成功,顧及這鐘名之意,仍著人修復,放在昭明宮。元昌二年,千秋迎來了新主人,經過軒轅氏的同意,作為戰利品同竇英華一起被原非白運到長安送給皇帝。 據說剛到長安城的時候,鐘面又碎得不成樣子,鐘擺也已經不動了,金制的擺針、銀鐘字珍寶等都在混亂中也不知給哪位宮人或是哪方士兵盜走。流落民間,不知所終,而今上原青江也是一個喜歡擺弄自鳴鐘的高手,專門乘朝假,親自花了兩天兩夜給修好了,如今這座龐然大物,仍然徐徐走著。 暈黃的燭光柔和地透過千秋,折射著彩色琉璃外罩面,絢麗的光斑映在正前方雪白彈墨的墨梅幃簾上,一片魅惑的流金幻紫,好似幃簾上那些沉默的梅花忽然開出彩紋斑斕的容顏來。 穿過幃簾望去,隱有一塌,臥著一個著明黃黃袍的人,應是皇帝,身後站著頭戴鳳冠的婦人,旁邊正站著一個人,皇帝似在寫什麼東西給那人看。 那人正好掀簾子出來,面色凝重,原來是沈昌宗。他看到了我鎮靜如常,對我彎腰行禮。 我向他回了禮,然後慢慢地走近,在帷幕前慢慢跪倒在地。 我跪了一會兒,快要昏睡過去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從簾子裡傳來,我抬起頭,有一雙柔荑伸來,將我攙扶起來,「木槿來了,快進來吧,主公等候你多時了。」 我抬頭,卻是沒戴面具的瑤姬,她的眼窩青黑,想是幾天沒有好好睡了。 不過我的模樣估計更差,她看到我這樣子,美麗的眼睛藏著一絲不忍,慢慢將我扶了進來。 一個鬚髮微白的黃袍老者,從容優雅地靜臥在紫檀木雕雲龍紋寶座,一手伸出緙金織錦的袍袖微撐左額,似在靜思,龍座邊上站著一個倩影,卻是軒轅皇后。 此時傳來宮人的打更之聲,一聲又一聲,我細細聽來,已是二更。 「陛下,北晉王妃到了。」瑤姬扶我站定,緊張地望著皇帝。 皇帝緩緩地睜開了眼,漂亮的丹鳳眼看向我,淡定而笑,「木槿來啦,朕等你很久了。」 其實我也等你很久了。我在心裡這樣說著。 皇帝微微擺手,軒轅皇后喚賜座,便屏退左右,只余瑤姬和她二人侍候。 「如今是哪一年了?」皇帝問道。 「回避下,今年乃是元昌三年,壬戌年,今日乃是臘月初八。」我靜靜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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