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四七


  我不覺得心中憐惜,便柔聲道:「成王敗寇,古來有之,史書也罷,神像也罷,俱是後人杜撰,又有幾人知曉真相,那神也許便是魔,那魔王反倒是神了呢。」

  我取出絲娟,輕輕為瑤姬的手上拂去一片琉璃尖,她卻以為我要搶她手中的面具,把面具擁緊在胸口,駭怕地躲了一下,恐懼地看著我。

  音樂再起,也不知是何人彈起輕柔的古箏,甚是溫情動聽,琴藝竟不在非白之下,像是在細細勸慰這位不幸的夫人,雀兒又乘機端來一碗湯藥,輕輕跪坐在瑤姬身邊,為瑤姬細細拔去刺在手中的玻璃渣,一言不發。

  我心中憐憫更甚,歎氣道:「倒是比神魔更難琢磨的便是這人,而這人性又極善變,您已不是第一個對我說原家人都是惡魔,都該殺都該死,就連那個練無笑經入了魔的原青舞也說過,可是非白為了等我,一等就是八年,甚至拒絕了軒轅公主,這份情誼我永生難酬,木槿也聽說過大伯的往事,傳說中為了相愛之人放棄原氏世子之位,犧牲了所有男人最大的夢想,于高廟朝堂之上指點江山,俯瞰山河,想必也是原氏之痛。」

  瑤姬怔怔地看著我,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恨原家人,」瑤姬流淚道:「可是靖如卻這般良善,你說得對,他本來才是原家真正的世子,可他卻為了我將這世子之位讓給了那原青江,來到這暗宮陪著我,本來我應該慢慢放下仇恨,可是原青江轉眼奪走了我的孩兒,就為了那狗屁真言。」

  我長歎一聲:「原氏中人雖然讓夫人母子分離,不盡人情,只是夫人若從好的地方想想,珍珠和奉定公子得以生活在陽光之下,也是您為人母親最大所願吧?我與奉定公子並無深交,聽說甚得聖寵,更枉論我大嫂同大哥八年來相親相愛,您已經有了七個外孫子啦,個個身強體壯,孝順聰明,最大的那個虎子,都快跟我平肩高了。」

  看我比著虎子的身高,瑤姬的眼神一片慈藹神往,竟像孩子一般對我笑了起來。

  我躬身立起,對她行了一禮,笑道:「夫人且放心,所有的法理規矩都是死的,但不外乎人情倫理,我必會使全力令大嫂帶著小外甥們常與您見面。」

  我繼續說道:「司馬一族恪守諾言,守護暗宮百年,木槿一直萬分敬佩,而夫人一家滿門忠義,又待司馬先生一片赤誠,原算是他的福祉了,只是司馬先生選擇了那條路,也許是他的命吧,請夫人莫要再為這樣的人想不開,簡接地再把不幸之事一味放大,實不應該啊。」

  「說得好,這樣的賤人罪該萬死,你就不該為他牽掛傷神。」這時門一開,沒帶面具的銀鐘魁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具古琴。

  兩位侍婢都恭敬下拜,我也跟著福了一福,瑤姬迷著那雙水眸上下打量一番,嘴角邊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

  「方才怕你傷心,不敢多言,便只能在外面為你彈首曲子,試著解你憂愁。」銀鐘魁歎了口氣,慢慢走到瑤身邊坐下,輕輕為她拂了臉上的淚水,憐惜道:「你身子不好,往事最是傷神,酒莫喝太多了。」

  原來他便是方才那位彈奏者,果然琴藝高明如斯,既然非白的鞭法師從瑤姬,莫非他的琴藝是跟銀鐘魁學來的?

  我正胡思亂想間,瑤姬微微一笑,輕輕地倒滿一盞琉璃盞,恭恭敬敬地遞上去,銀鐘魁淡淡地接了過來,微抿了一口,對瑤姬輕輕一笑:「這梅花酒用聖泉和胭脂梅所釀,那瓊漿玉液亦不過如此!」

  瑤姬笑容不變,看了我一眼,對銀鐘魁說道:「是故,妾單單拿出來招待大名鼎鼎的花西夫人,您不會見怪吧。」

  銀鐘魁哈哈一笑:「瞧你把我說得恁是小氣,你若喜歡,我再使人多送幾壇便是。」

  「王妃來暗宮是為了取一些金嬋花,聽說夕顏公主和蒙久贊家的華山世子亦染上疫症,」瑤姬下了圍帳,對著他翩然下拜道:「大理狗賊死不足惜,只是孩童無辜,更何況那也是原氏在海外的遺孤,不如看臣妾的薄面,准了晉王妃吧。」

  原青山一時沉吟,鳳目竟閃現一絲憐惜:「可憐初畫這孩子,客死他鄉,比她娘親還淒慘,她給孩子取名叫華山,想是思念故土啊。」

  他對瑤姬輕點一下頭:「既然阿瑤今兒個心情好,想是晉王妃能說會道的,定是幫你解了心結一二,即如此,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瑤姬便使雀兒取來一大包藥材,打開一看,果然是金嬋花。

  我一聽大喜過望,正要起身道謝,那瑤姬翩然一抬纖長的玉指,「王妃不必太客氣,我司馬氏皆為原氏僕人,遽兒同晉王情同手足,晉王從小在暗宮養病,也曾師從我鞭法,情同母子,汝之所願,本宮自然會使人滿足,只是妾有一要求。」

  其實方才瑤姬用長鞭卷走我和蘭生時,我便感到二人鞭法相似,但瑤姬比非白更純熟,非白從小師從陸邦淳,故而陸邦淳的門生皆與非白交好,韓修竹是非白的武學老師,故而非白文武雙全,羨煞天下英雄,韓修竹使的十三節青竹杖,而不是長鞭,非白早年雙腿不便,便學習了頗為方便的長鞭,可是我也一直有疑問,他是從哪裡學來如此精湛的鞭法?我有一次無意間問起,他卻對我笑而不答,後來素輝進來回話,我也忘記堅持這個問題。

  原非白小時候長居西楓苑,早早被內定為暗宮之主,想是經常進入暗宮,接受瑤姬的訓練也無可厚非,而瑤姬提起非白也全無惡意,更像是一個親切的長輩。

  可是我總覺得有很重要的點面缺失了,以至於腦中無法圓上一個圈,就好像那些零碎的記憶碎片永遠無法拼成一幅完整的鏡面……

  然而細想想,原青山說得有道理,有些秘密我還是不要去碰為妙。

  我便定下神來,躬身垂目道:「但請夫人賜教,木槿萬死不辭。」

  原青山淡然地看著瑤姬,同我一起等著她的下文。

  瑤姬輕笑了一下,玉指虛點,只一眨眼間,那個雀兒早已使輕功飛上去,真如空中隼鳥一般靈巧,一下子取了牆中央最漂亮的那只面具,落到地下,彎腰遞給瑤姬。

  那朵面具上側頰的西番蓮採用了是明氏的重瓣蓮樣式,皆以粉紫晶石鑲嵌雙目,以紅瑪瑙為唇,額上有梅花楓葉記號,乃以滴血珊瑚石配金漆所描。

  「這個面具,夫人做得甚是漂亮。」我由衷贊道,也許是審美疲勞了,司馬家的人決定再也不畫自己族徽嗎?我看著這張巧奪天工的面具胡思亂想著。

  「我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做完,」她輕輕道,慢慢的生命上那面具:「上面的晶石全是本宮到紫陵宮附近的地礦深處,親手採集的,可謂世間罕有,就算是天命所歸的皇室中人,或是富可敵國的世家大族,他們的府庫裡,皆找不到出其右者。」

  「本宮給這副面具起名叫做世世相依。」她的聲音中滿是一股鬱氣。我身上的汗毛微微豎起,與此相對的豈不是我曾經萬分討厭的生生不離?亦因為此藥,我同非白的心結結了達八年之久。

  我暗咽了一口唾沫,強擠出一絲笑道:「這珊瑚石做的梅花楓葉倒是同夫人面具上的一樣,夫人這是給自己做的吧。」

  她輕笑了一下,青蔥般的手指將面具極優雅地向我遞來,柔聲道:「這是給夫人的,算是本宮的見面禮吧,本宮希望夫人能受下。」

  若在平時,我會這樣想:我拿了人家珍貴藥材,人唯一提的要求就是還要再拿一隻人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月的寶石面具?這瑤姬夫人也太實在了。

  可是如今我卻覺得很詭異!

  我假裝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有些惶恐道:「夫人嘔心之作,妾如何使得?」

  「本宮說使得,自然是使得的,」她在面具下輕笑出聲,慢慢地抬手,親自為我戴了上去,我拒絕不得:「先試試看,大小可合適?本宮其實很久沒有做面具了。」

  瑤姬果然是制面具的高手,這個面具同我的臉型契合,因是薄陶所制,極輕薄地貼在我臉上,內裡光滑細膩,無任何毛刺的感覺,雙目處有無數極細的小洞,可輕淅地看見眼前的一切世物,司馬家的人也算頗費了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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