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二九


  蘭生正要問他討回簪子,卻見焦大的眼中竟然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就連賭訪的打手追上門揚言要扒了他的皮抵債,都未見他如此的害怕,仿佛一下子見到鬼一樣。

  想起昨夜那位夫人講得話,蘭生方要發話,焦大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連酒也沒有要。

  「焦大,焦大?」蘭生大聲叫著,卻不見他回頭,望著焦大越跑越遠的背影只得罵了聲爛賭鬼。

  剛回身,卻見一人正近在眼前,卻是昨夜那個喬萬,蘭生嚇得一跳:「客官,您有何吩咐?」

  喬萬並沒有回答他,銅鈴大的雙目只是看著焦大消失的方向一會,眼神閃爍中,默然轉身離去。

  朝陽升起,掌櫃的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像蘭生詢問昨夜的奇事,蘭生照舊答來,除了那四兩銀子。

  掌櫃的又親自到上房前去問候,卻被幾個外面侍候的黑衣家奴擋在外面,只好掃興而歸。

  清水鎮乃是一個小鎮,就連東家夫妻吵架,西家老公公身上長芥蒼都會被津津樂道很久,更何況來了這樣的神秘客,白日裡,掌櫃的打著算盤,同店裡夥計和幾個熟客悄悄地談論著昨夜的神秘客,蘭生不由想到那焦大似是忘了取那二兩上等黃酒,半戽鹹鹽。

  這日蘭生得了空,便提上那黃酒和咸鹽前往焦大家中。

  明月似是同蘭生在捉密藏,久久地躲在密佈的烏雲之下,這條平素走過千萬遍的小街,忽地變得長了起來,一路之上,萬賴俱寂,未到近前,一陣奇怪的焦味傳來,蘭生抬頭,卻見遠處一縷黑煙在微弱的月光下升起,在夜色中幾不可見,幾聲恐懼的狗叫傳了開來,鎮上有幾家燈火亮了起來。

  不好的感覺傳來,蘭生疾步奔跑了起來,來到焦大的家門口,那破棚早已化為一片焦土。

  蘭生捂著嘴,駭在哪裡,正要衝進去,焦土中卻有人影閃動,為首一人一雙紫瞳在黑夜中分外明亮,猶如獸魔,蘭生爬到一邊,伸頭一瞧,果然是客棧來的紫瞳貴婦人,她微啟朱唇,那世上最好聽也是最冷酷的聲音響起:「她不在這裡,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喬萬的聲音有些疑惑地傳來:「唯有二兩黃酒,半戽咸鹽方能見效,咱們的暗人在這裡查了這兩年,確是無誤了。」

  「蠢貨,這個焦大明知嚴刑逼供,這才自焚身亡,可見他就是要將線索全斷了,讓我們查不下去。」她冷哼一聲,紫瞳在月光下爍爍有神:「這世上既有人買黃酒和鹹鹽藏匿她,那本是黃酒和鹹鹽的作坊反倒不能藏人了?」

  「還是主子想得周到,小人這就去。」

  紫瞳貴婦輕搖頭,歎聲道:「恐是已晚,你莫忘了,那個夥計提過,這個焦大養著一條極聽話的黑犬,如今焦大全家被焚,黑狗卻不知蹤影,想是我們到的第一刻,便報信去了,西營的那位貴人,擅馴野獸,你又不是不知道。」

  「主子,如今該如何是好?」

  紫瞳貴婦冷冷道:「你如今便只會問我了嗎?」

  「小人罪該萬死,」喬萬嚇得滿面驚慌,「小的查過,那客棧的酒與咸鹽全是一處叫作含香雜貨鋪。小的這就派人去……」

  紫瞳貴婦一揮手,喬萬翻落在地,口角留血,臉上五指分明,眾家奴也慌張跪地。

  「一個雜貨鋪子何以取名取得如此風雅,如此荒地如何惹人注目,想想這一路之上,遇到多少伏擊,恐怕亦是引我前去的一個圈套,」她思索片刻,疑惑道:「這裡火光沖天,整個寶路鎮卻無人前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喬萬站了起來,連連稱諾,眼神卻警覺起來,這時有一滿身是血的黑衣人從遠處飛來,跌落在地,驚呼道:「夫人快走,外面接應的兄弟全部死了。」

  說罷,已然渾身流著黑血而死,眾人臉色一凜,紫瞳貴婦卻臉色不變,只是自衣襟中牽出一方絲帕,極優雅地捂了捂鼻子,冷然地微一抬手,家奴立刻牽上馬來。

  「西營的狗奴才定是將她轉移別處了。」喬萬扶著紫瞳貴婦上馬,恭敬道:「夫人速速前往鳳州,公子已派人前來接應,小人在此處斷後,也好給那幫狗奴才一點顏色看看。」

  「莫要輕敵,」那貴婦紫瞳微睨,更顯風情無限,簡直比傳說中的狐仙更媚三分:「此地萬不可久纏,鳳州清水寺會合。」

  喬萬正要發話,夜空中利嘯傳來,卻見數千支帶著火焰的利箭自空中射來,似要將這黑夜撕裂,喬萬大吼一聲,飛身上前,一揮大刀擋開利箭,稱此機會,那貴婦一掩披風,猛抽一辯,座下白色神駒嘶聲一叫,向前沖出,瞬間同數十個勁裝黑衣家奴消失在夜色中。

  蘭生恐懼的叫聲淹沒在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箭嘨聲中,一個壯漢渾身射了個通透,滿身是血地倒在蘭生身邊,極度驚嚇中,蘭生失去了知覺。

  蘭生醒來,卻見周遭一片血色,他甩了甩頭,這才想起前因後果,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客棧,大聲喚著救人,客棧裡早已有人接上他,驚慌地問東問西。

  第二日,一早,一群膽大的鎮民跟著蘭生前去焦大的破棚子去,在一片焦土中翻出了焦大和一個女人的遺骸。

  眾人在收焦大遺骨時,意外地發現焦大的左邊第三根脅骨上隱隱似有黑梅花印記,適得客棧有一位過路的邋邋遢道人,道號喚作靜逸的,聽了蘭生的敘述便瘋笑說那焦大乃是被妖魔附身,而那紫瞳夫人便是花妖精化為美女,將焦大一家吸去了精氣。

  那時的蘭生還並沒有意識到這次詭異的紫妖事件,將徹底改變他的一生,仍在好奇的人群中唾沫橫飛地,反復地,不停地敘述他在北坡所見所聞,直到有一日鄰居王奶奶家的小孫子聽了蘭生的故事後,開始晚上做惡夢,不停地抽風,三日後莫名其妙地嚇死,那王奶奶哭天搶地咒駡蘭生,靜逸道人說蘭生已著了妖氣,而那妖氣傳到了王奶奶的小孫子身上,任何人接近蘭生都會倒楣,只有到寺廟裡修行方可擺脫身上的邪氣黴運。

  人們開始害怕起了蘭生,沒有人敢同他說話,最後掌櫃的辭了他,而小鎮裡也沒人敢請他,走投無路的蘭生只得含淚挖出幾年的積蓄,包括那可怕的「紫瞳花妖精」給的四兩銀子,走上漫漫地流浪之路。

  才出小鎮五裡,蘭生便嘗到了亂世的艱辛,首先座下的小毛驢讓狼叼走了,然後便遇到四個衣衫襤褸,瘦得不成人形的流民組成的花花隊搶匪,不但搶走了蘭生所有的財物,而且還扒光了蘭生所有的衣物,把他赤條條地綁在樹上,然後當著他的面小心翼翼地從破布包裡取出一隻人手,放在火上烤熱後,跺成四段分食。

  就在掛在樹上的蘭生肝膽俱焚之際,本地有名的馬賊趙阿大發現了這群食人花花隊的入侵,便帶著十人將其一掃而空,然後在樹下笑著研究了半天光溜溜的蘭生後,才解下了他。

  蘭生催動三寸不爛之舌,成功的說服了那還勉強夠得上濟貧劫富的馬賊首頭子趙阿大將他留下做了一名廚子,於是蘭生不但找到穩定落腳之地,還成功地實現了多年的廚子夢想。

  然而,靜逸道人的預言似乎不無道理,蘭生的好景非常非常短暫,春暖花開之際,西庭與東庭在肅州大戰,血染沙洲,東庭名將平魯大將軍潘正越只用三萬兵馬大破西庭忠顯王,原氏大公子原非清所率的六萬大軍,平魯將軍佔領肅州的第一件事,踏平蘭生所在的馬賊幫,將馬賊幫這幾年的賊贓及山寨供給,全部充作軍晌,蘭生混在投降人員中,重新編入平魯軍,險險地保住了一命,他的幾位頭領的腦袋包括趙阿大連同著安民告示,一起掛在了附近的寶路鎮上,而趙阿大那三位頗有姿色的壓寨夫人就在趙阿大正法的那天晚上送進平魯將軍的營帳,那天夜裡,蘭生的耳膜便充斥著令人室息的女人的尖叫和哭喊,等第二天一早,平魯將軍的營帳中抬出三具女人屍首,蘭生萬萬沒有想到這三位壓寨夫人早面目青紫,混身骨折流血,沒等平魯將軍分賞給部下,便香消玉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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