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四四


  「我沒有事,不過感冒了。」我不著痕跡地挪開了他的手,偷眼看去,原非白的臉色冷到極點,目光中隱隱有了一絲痛色。

  我的心也隱隱痛了起來,擠出一絲笑道:「朝珠,這位乃是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你不是一直仰慕已久嗎。」

  然後又對原非白笑道:「公子見笑,此乃拙荊,朝珠,因身體不適,久居溫濕之地,不懂規矩,還望見涼。」原非白的臉色浮起了淡淡的紅暈,淡淡道:「今日墨隱真是好福氣,一來貴府,便能有幸得見朝珠夫人。」

  他的一雙鳳目緊盯著段月容,看似古井無波,卻內藏火山蒸騰,滿是一種冰冷的了悟,我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接觸他的視線。

  而段月容也冷冷地說道,久仰久仰,卻上前猛地緊緊握著我的手,雙目滿是挑釁。

  我驚抬頭,這個段月容是故意的,我不悅地看著他,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

  原非白的臉色平靜了下來,抱拳道:「既是君老闆,內眷前來,那墨隱改日再來拜訪。」

  說罷不再看我一眼,轉身便走。

  段月容卻媚然一笑,笑得我直打哆嗦:「唉?何故原三公子剛來就要走?」

  你這人是嫌還不夠添亂,怎地?

  我怒瞪著他,暗中掐了他一下,他上前一大步:「公子天下聞名,朝珠心悅久矣,剛才翠花說廚下已捕下一條大鰣魚,瓜洲鰣魚也算是長江特產,何不嘗之。」

  我正要喝退他,他卻一甩手,微用力間,一股力道迫我後退,他已很久沒有傷我之意了,我一呆,心頭也是火起,卻見他淩厲的紫瞳瞟過來,我不由得立時斂聲,他那絕色容顏仍舊笑如春花,而紫瞳卻盛滿久違的殺氣,冷冷道:「莫非三公子以為我備下的是鴻門宴,不敢前來嗎?」

  所有人的臉色均一變,原非白果然止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來,夜色下,淡淡道:「朝珠夫人好客,在下感激不盡,只是卻不知這個家誰是一家之主,盡讓婦人前來咄咄逼人。」

  說罷,原非白傲然一笑,鳳目望向紫瞳卻是睥睨三分。

  段月容明顯一滯,所有人的臉開始從尷尬變成努力的憋著笑,我在那裡啼笑皆非。

  對啊,我怎麼忘了原非白的嘴巴,有多毒啊!

  早在認識他以前,就聽說這個白三爺不太愛說話,總是冷著臉子,可是一開口必是擊你要害,讓你一憋死在那裡。

  小時候多少次原非玨蹲在我德馨居門口哭得抽抽答答,只為老實八交的非玨不知該如何回原非白那一句涼涼的突厥毛子,只好暗地裡傷心委屈,不過後來非玨那句極為順口的三瘸子,其實還是在我啟發之下一沖出口,成了原非白心頭一痛。

  段月容又笑了,目光向我掃來,我木然地使勁搖著扇子,瞪了他一眼,心說被人當女人取笑,你還樂得出來,快下去吧你!

  我再一看,卻見他的紫瞳毫無懼色與憤怒,倒滿是一種野獸獵捕時的興奮,仿佛是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原三公子教訓得是,那莫問啊,你還不快過來,留住原三公子。」他的聲音嗲得嚇人,八年來,從來沒有如這一刻像女人。

  我慢吞吞地走過來,慢吞吞道:「朝珠,人家原三公子有事,就讓人家回去吧。」

  段月容昂著頭,向我走來,冷笑不語,原非淡淡的聲音又傳來:「既是夫人美意,在下就叨勞了。」

  我差點沒就此昏倒,咽了一口唾沫:「擺……」

  段月容卻冷冷地打斷我,大聲道:「擺宴蝴蝶廳。」

  韋虎對我和段月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原非白,輕歎一聲垂下了眼斂。

  這是一頓食不下嚥的飯,段月容緊緊挨著我身邊坐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給我殷勤添菜,我無力回應:「朝珠,你也多吃點吧,我吃不下了。」

  「你莫要胡說,都瘦成竹杆了,還不肯吃飯,你當我不知道麼,這幾天盡顧著忙你那個什麼模大秀了,連頓正經飯都沒吃過。」他在那裡欲嗔還頻。

  除了不停地上菜之聲,就夕顏和段月容生龍活虎。

  夕顏坐在段月容身上,兩隻小手折騰著,不停地響應給段月容的號召,給我挾吃的,真個一幅女孝妻賢圖。

  原非白優雅而緩慢地用著銀筷子,還是八年前那個秀氣的波斯貓似得進食方法。

  「夕顏乖,對,給爹爹挾道西湖醋魚,再來一勺蛋黃蝦仁……」

  小丫頭忽然對原非白問道:「原叔叔吃過河豚魚嗎?」

  原非白抬眉淡笑著,仿佛沒有人煙似的:「吃過。」

  小丫頭仿佛找到了知音,搖頭晃腦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曖鴨先知。萎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原非白的鳳目向我移來,我的心頭一動,這首詩我並沒有抄在花西詩集裡,但在西楓春暖花開時,有一次陪著原非白在莫愁湖邊散步,也曾經信口對他念起,然後流滿口水地說起美味的萎蒿和河豚魚。

  結果第二天,他就讓人八百里快馬為送來了河豚魚,還專門從江南弄來一個專作河豚的廚子,那時三娘不放心,盯著廚子弄了一整天,還用銀筷試了又試,不過我和素輝可把眉毛都快鮮得掉下來了。

  原非白柔聲問道:「夕顏小姐想必是常吃河豚魚吧。」

  夕顏流著口水搖搖頭:「娘娘也說這個萎蒿配上河豚魚是天下最好吃的菜,可爹爹就是不讓我吃,說是有毒,人人都說原叔叔是天神轉世,我以為原叔叔一定吃過河豚魚呢。」

  我正要開口,段月容輕輕笑道:「夕顏,你真想吃河豚魚嗎?」

  夕顏猛點頭:「想。」

  「夏表,半個時辰之內,我要一盤新鮮的清蒸河豚魚放在小姐眼前。」段月容看著原非白笑道,孟寅低聲說是,立刻疾步走下去。

  「慢著,」我疾呼一聲,孟寅停下來,垂手看著我們,有些不知所措。

  我皺眉道:「朝珠,不管怎樣,河豚都有毒,況且如今天色已晚,莫要再興師動眾了。」

  我回頭對夕顏虎著臉說:「夕顏,你成天介兒地嚷著要吃鰣魚,今兒下午你沿歌哥哥才親自替你抓的鰣魚,可新鮮了,乖乖吃鰣魚吧。」

  夕顏毫不示弱地對我也虎著臉:「娘娘說,只要半個時辰就可以為夕顏弄來的。」

  啊呀呀!小丫頭要人來瘋了,敢造反啦!

  我微迷著眼:「我說了,今兒我們就吃鰣魚,不要河豚.」

  夕顏恨恨地看著我:「我要河豚。」

  我的眼迷得更狠,盯著她:「就是不要。」

  夕顏的大黑眼珠一轉,臉色由小霸王開始有所變化,然後慢慢地大眼睛裡畜滿淚水,嘴角耷拉了下來,極其委屈地轉過頭對著段月容嗚咽道:「娘娘……爹爹他欺侮夕顏。」

  我冷笑地看著她,硬得不行來軟的啦,還找段月容助陣?

  段月容冷著臉,看了我半晌,冷笑道:「一條鮮魚而已,至於嚇壞孩子嗎?」

  我正色道:「這不是一條魚二條魚的問題,我是怛心她的安全,而且自古以來斷不能無所節制地溺愛孩子,長此以往,驕縱奢靡,這小丫頭將來便是第二個你。」

  段月容哈哈一笑,摟緊抽抽答答的夕顏,昂首道:「我有什麼不好,原三公子也是做過爹的人,你讓他評評理,你這個做爹的又哪裡好啦?」

  我一愣,這才想起原非白剛剛歷經失子喪妻之痛,這個段月容肯定是知道的,他是故意在揭原非白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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