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六三


  「韋虎,」非白高高在上,看都不看我一眼,對單膝跪倒地韋虎說道:「姑娘若少了一根頭髮,唯你是問。」

  韋虎沉著地應了一聲,滿懷欣喜地看著我,素輝也是結結巴巴地陪笑說著,恭喜三爺,恭喜木姑娘,我眼淚直流,心中暗罵,你們這群混蛋,沒看出來我有多痛苦嗎?

  原非白又將目光轉向咬牙切齒的我,深深地凝注了幾眼,瀲灩的目光中,痛苦一閃即逝,又恢復平常的冷淡:「乖乖在家等我,少則三日,多則半月,我去去就回。」

  然後,絕然回頭,騎著高頭白馬飛一般地離開了我們的視野。

  素輝放下了我,剛解開我的啞穴,我便沖出去,拾起一塊石頭,向原非白離開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砸去:「原非白,你這個變態混蛋,我恨你,我恨你……」

  過了幾日,我平復了情緒,稱午睡隻身騎馬來到西安東城,小五義的別館「福居客棧」探望齊氏兄弟,未進大堂,嘈雜之聲傳了進來,一個三十上下,長相不俗的女子,正八面玲瓏地叫招呼客人,一見我,便目光閃爍地趕緊叫夥計來招待我,我閃身進來,只見中央一個高臺,有二個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燕子軍抗擊西突厥的英勇故事,人流進進出出,生意十分繁忙,店小二們忙著給客人點菜上茶,其中一個竟是人高馬大的齊伯天,他正忙著端盤子給客人上菜,看到了我也是愣了一愣,然後對我憨傻一笑,熟門熟路地迎我上二樓雅間,我打開窗,從樓上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于市,宋明磊安排的這個別館果然不會引人發現,行動方便。

  這時簾子一掀,那大堂所見的女子蓮步輕移地走了進來,上下看了我幾眼,明眸似水清澈,卻又深遂無比,我正要開口道明身份,她卻向我跪下行了個大禮,額頭伏地恭敬道:「小女子李如見過四小姐。」

  我心想這必是宋明磊安排的李姓老闆娘,趕緊上前扶起她:「李姐不必多禮,宋二哥不在,多虧李姐照顧我們小五義的產業。」

  李如起身,依然躬身垂目,我問了她幾句話,她只是一一答來,甚是拘謹,全沒有了堂下八面玲瓏,談笑風生。說了一會話,依舊不見齊放的蹤影,李如主動對我說齊放應在後院廚房做菜,一開始我還不信,等她笑著領我偷偷到廚房,只見齊放頭上紮著巾子,曾經拿著清風劍威脅我小命的右手,此刻正緊握大勺,神情專注地在大火中翻抄一盤辣子雞丁,動作熟練,極富專業水準。

  我訝異地探頭探腦間,他已飛快地抄完兩盤菜,那辣子的香味直沖我的鼻間,我正垂涎,他向我站立的地方瞥了一眼,我一下子縮回了腦袋。拉著李如回了房間,李如問我這麼安排齊氏兄弟可好,而我則陷入困惑中,一方面我很想讓齊放幫我對付原非白,另一方面想起剛才他作菜時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若再將他拉入血雨腥風間,又有些於心不忍,茫然之間,齊放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李老闆,木小姐,齊放能進來嗎?」

  我趕緊正襟危坐,齊放技巧高杆地端著四疊小菜,一個銀酒壺,兩個銀盃,二雙筷子掀簾進來,放在炕桌上整齊地放好,恭敬地站在我身邊,也不說話,李如笑了笑,藉口吃過飯了,要下樓看看,便出去了,我和他寒喧了幾句,他只是垂目恭敬回答,也不多言,我有些瀉氣,正要決定就讓他一輩子作廚子時,齊伯天興沖沖地進來了。

  我清了清喉嚨,問他倆報完仇有何打算。這兄弟倆同時開口:齊伯天:「留在福居客棧……」齊仲書:「自然跟隨小姐……」

  他們兄弟倆面面相覷,然後看著我不再說話,齊放的回答讓我心中有了一些底,我笑笑說,我決不強留二位,便告辭出了福居客棧,正要上馬,齊放追了出來,拉住了我的馬韁繩,目光堅定地看著我:「請小姐帶齊放回去,讓齊放隨身保護你吧!」

  秋風拂起他額角的一縷長髮,髮絲拂過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充滿了因為怛心而被拒絕的惶然,仿佛是暴風雨中流浪的小狗仔,我在馬上俯視著他,心中不由一熱,微笑著說道:「西楓苑裡缺一個廚子,你願意去嗎?」

  他一愣,然後對我欣喜地笑了,兩頰露出那久已未見的酒窩,這一天我帶著齊放回到西楓苑的時候,韋虎和素輝早已急得團團轉,看到我立時雙目放光,素輝直埋怨:「姑奶奶,你進城怎麼也不同我和韋大哥說一聲,可把我們……」

  然後他看到了我身後的齊放,一下沉著臉:「這位是誰啊?」韋虎也戒備地看著齊放,我說齊放是我小時候的朋友,作得一手好菜,進苑子來也好幫著三娘,素輝的區域保護主義開始做怪了,對齊放非常戒備冷淡,而韋虎聽到齊放的名諱便臉色一驚,可見已揣測出齊放的真實身份了,我暗想莫非韋虎便是候爺放在非白身邊的密探不成?

  齊放至始至終保持著酷臉,韋虎和素輝交頭結耳一陣子,素輝便跳出來用鼻子說道:「看在木姑娘的面子上,齊壯士進苑子也成,但也得露一手讓我們瞧瞧。」

  說著便露出動手的架勢,我不高興地正要出聲,齊放卻微微一笑,一撩棉袍下擺:「請。」

  素輝和齊放年齡相仿,武功都出自名家之手,但交手之下,素輝滿頭大汗地退出圈外,齊放卻巍然不動,連頭髮也不曾亂過一絲,韋虎卻雙目放光:「閣下莫非師出金谷真人門下。」

  齊放抱拳道:「仲書正是師父的關門子弟,這位必是江湖人稱『震天虎嘯』的韋虎壯士吧。」

  於是這三人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間,韋虎和素輝把我花木槿給撩下,強拉著齊放轉身進苑子喝酒攀談起來,從此齊放開始有了個穩定的落腳之處。

  八月二十一,原青江攜連夫人,長公主及駙馬回京探視竇太皇太后的病情,據掖庭令報,八月十五日,竇太皇太后在御花園裡散步時,忽然暈倒,熹宗急忙從早朝上退下來探視時,已陷入重度昏迷,太醫們束手無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昭明宮前烏雲密佈,又陷入緊張氣氛中。

  永業二年十月東庭的北方忽然提前天降大雪,這場大雪來得奇,來得猛,雪刀霜劍中,山東以北很多地方甚至凍死人了。然而比北方的大雪更為可怕的是,東庭彪悍的鄰居,契丹的奇襲,十月十三,契丹大將可丹,奉契丹史上最年青氣盛的皇帝蕭世宗之命跨過松花江,率八萬鐵騎攻破原氏北軍守備薄弱的營州,幾天之內來到薊州城下,直逼京都,而此時京都只有禁軍一萬,御林軍一萬,加之京城守備軍多是貴族子弟,毫無實戰經驗,根本無法與契丹鐵軍相抗,東庭最精銳的部隊有二支,一支是西北抗擊突厥的燕子軍,另一支則是東南防禦南詔的竇家南軍,契丹奇襲京都給了竇家一個絕好的理由召南軍北上,原青江對於竇家的步署了然於心,於是一方面請熹宗旨意令薊州守軍抵死相抗以爭取救兵時間,另一方面向于飛燕發出十萬火急金牌,令其趕往京都勤王。

  在那個時代,薊州乃是一個軍備不足的小城,其統帥李實正是東庭末年的英烈名將,在接到熹宗密旨時,李實早已多次拒絕了契丹大將可丹的勸降,在嚴密封鎖中苦苦支撐了一個多月。

  薊州軍民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打退了契丹的多次突擊,存糧用盡,薊州軍民先是宰殺牛馬騾等牲畜,後來只好烹煮弓弩皮甲以充饑,而城中百姓則只能用糠秕和乾草來果腹,最後甚至出現了人相食的慘劇。

  人相食,意味著孤城薊州的堅守已經支撐到了極限,臘月二十一,契丹破薊州城,李實帶領著饑疲不堪的守軍仍堅持與契丹大軍打了半日的街巷戰,最後李實背負著供奉於薊州祠廟中的東庭太祖軒轅光禦容像突圍出城,契丹兵全力追趕,李實身中數十箭而死。

  契丹兵得到李實的遺體後,驅戰車踏其遺體為肉泥以泄其憤。城破之後,薊州城所有的當地官吏壯烈殉國,契丹兵屠城報復,在饑餓中倖存下來的薊州百姓被屠殺一空。

  契丹兵臨京都,東庭官吏與熹宗皇帝亂作一團時,臘月二十三,于飛燕帶著燕子軍中最驍勇兇悍的八千軍士早一步進入京都,原青江自是喜不自禁,但也有些訝異何以于飛燕只敢帶八千人對付八萬鐵騎,于飛燕胸有成竹地命人將燕子軍的秘密武器抬了出來,那便是由我和魯元,韋虎發明並加入火藥改良後的「錦繡一號」超級弓弩。

  燕子軍直插皇城永安門外,與契丹生力軍狹路相逢,當第一輪猛攻開始時,于飛燕的錦繡一號重創契丹鐵騎,血肉橫飛,驚破皇城。

  三天之後,燕子軍彈藥用盡,便以一敵五,展開了慘烈的肉博戰,于飛燕身先士卒,率領著燕子軍和皇城守軍擊退了契丹的一次又一次進攻,經過了五天五夜的英勇奮戰,保衛了京都城——東庭的心臟。

  契丹被逐回了黑龍江以北,經過錦繡一號的戰役,無論皇室貴胄,還是庶人平民,糧田盡毀,宗廟夷平,燕子軍所率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倖存者不過五十余人,而一直採取觀望態度的竇氏南軍卻隱在南城,不損一兵一足。

  振奮人心的京都保衛戰剛剛結束,竇英華便煽動那些因戰事毀壞田產的貴族大臣們,狠狠參了于飛燕一本,理由是糟踏良田,毀壞宗廟,圖謀不軌。

  永業三年大年初一,京都保衛戰的第一功臣于飛燕,由上騎都尉罷為兵部廢員,待罪家中,後經原氏一黨力保,才由罷兵部廢員改作降職五品校騎都尉,即日譴返玉門關,鎮守河朔。

  永業三年元月初三,我攜著齊放和韋虎在西安城外迎到了被趕回駐地的于飛燕,他身上仍然著赤金戰袍,鎧甲傷痕累累,血跡斑斑,自打贏勝仗後,為安撫皇族,除去眾臣疑心,于飛燕只帶了兩個親隨,繳械進皇城,然而迎接他的是當即下獄的聖旨,直到接到被遣返原駐地的命令,他竟無一點時間換一身衣服。

  于飛燕看到我似乎有些驚訝,立刻下了馬,他的眉宇間多了一絲憔悴,但虎目依然如炬,本來充滿驚喜地想跑過來給我一個熊抱,但忽然想起了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肩鮮紅的紗布,狼狽的鎧甲,就不好意思的笑了,退了一步,尷尬地放下了伸開的雙臂,踟躕地看著我,我不由一陣心酸,熱淚淌下,一個箭步飛奔上去,緊緊抱住了他:「大哥,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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