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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日子緩緩地過,千夙偶爾提起趙慕,說他一月後傷勢已經痊癒,只是鬱鬱寡歡,神色萎靡。

  既是如此,那便好了,只希望他可以忘記我。我對千夙說,往後不要再提到與趙慕有關的任何事,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這個秦王宮,仍舊巍峨高聳,沒有人知道,在我眼中,這座王宮,因為無情的離去,空曠,荒涼,沉寂,就像墳墓,埋葬了無情,也埋葬了我和無情的愛戀。我如常活著,沒人有知道,我的心,死了。

  我很厭惡,厭惡秦王宮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厭惡每一座宮殿,厭惡每一個人,更厭惡秦王。每當看到秦王,我就想起無情以手代步地爬向我的情景,就想起無情傷痕累累、浴血而立的身影,就想起無情死得那麼慘……

  恨意,再次攫住我的心。

  只有秦王死了,皓兒才能即位為王,我才能安心離開這座充滿了血腥氣的王宮。

  秋風乍起,落葉飄零,枝頭的果實水靈欲滴,濃郁的果香沁人心脾。

  秦王封我為王后,那日冊封大典,我任人擺佈,坐在秦王身側,聽著諸臣恭賀的聲響,緩緩微笑,笑意冰涼。

  今冬第一場雪終於落下,白雪握在掌心,我感覺不到寒意,只覺得有一股氣流鑽入肌膚,鑽入心底,心中的恨意,因為這腥氣流而燃燒起來。

  一日午後,千夙來稟,公孫玄候在殿外。

  我備好酒菜,請他過來一敘,權當感謝他昔日多次相助。

  公孫玄,仍舊是以往的樣子,神采清逸,待人和善。在我面前,他持著禮數,恭敬有加,不敢有絲毫逾越。

  「大人,承蒙多次相助,我銘記在心。」我輕輕一笑。

  「王后無需介懷。」對於我邀他來此的目的,他應該猜不到

  「日後太子即位,還需大人輔政提點,即使我不在,大人也會盡心盡力,是不是?」

  「玄自當竭盡全力。」公孫玄忽然察覺我話中有話,疑惑地問,「王后何出此言?」

  我再問:「大人身居高位,倘若日後有人對皓兒不利,大人是否挺身而出?」

  他越發驚疑,「王后,發生了什麼事?」

  我莞爾一笑,「現下沒什麼事,以後就難說了。」

  之後,我與他談笑如常,飲了數杯。忽而,我故意捂著額角,盈盈起身,「方才貪杯,有些頭暈,我先去內殿歇息一下。」

  公孫玄立即起身,擔憂道:「玄傳令宮人扶王后歇著……」

  「不必了。」我斜眸看他,懶懶道,卻裝作不勝酒力似的,雙腿一軟,往地上跌去。

  「王后……」他快步趕上來,伸臂扶著我,「王后當心摔著了。」

  我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扶著我往內殿走去。

  剛行數步,身後便傳來一聲厲喝:「公孫玄,王后,你們——」

  是秦王的聲音,滿含怒氣,不敢置信。

  公孫玄立即鬆開我,轉身行禮,不驚不慌,「下臣參見王上,王上莫誤會,王后飲酒,有些頭暈,下臣扶王後進內殿歇息片刻……」

  我不由得佩服他的鎮定,在氣勢洶洶的秦王面前,他仍然可以保持冷靜,不見絲毫慌亂。

  秦王氣得鬍鬚掀動,眉毛倒豎,「公孫玄,寡人那麼信任你,你竟然……竟然……」

  「王上誤會了,下臣與王后並無其他,只是……」公孫玄淡定地解釋。

  「你無需狡辯!你以為寡人不知嗎?王后十二歲,你拒婚,後來王后成為寡人的寐姬,你對王后動心,後悔當年拒婚,畫了王后的畫像貼身珍藏,你多年未曾娶妻,都是因為心懷王后。」秦王憤怒地質問。

  公孫玄震驚,想不到秦王已經知道這些事,愣愣地看我一眼。

  我無辜地眨眼,保持沉默。這些陳年往事,自然是我多日前不經意地向秦王提起。

  他啞口無言,低垂著頭。

  秦王的怒火更熾,「公孫玄,君臣有別,你竟然與王后在此飲酒作樂,你心中還有沒有寡人?」

  公孫玄抱拳,依舊不慌不忙,「王上息怒,下臣與王后真的沒有私情,王上明鑒。」

  秦王見此,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好!好你個公孫玄!」

  話音方落,他就咳起來,咳得滿面逼紅。

  我扶住他,撫著他的背,柔聲道:「王上無需動怒,公孫大人只是陪寐兮飲兩杯酒,並無其他。」

  手指扣著一枚銀針,我悄然揚手,刺入他的致命要穴。頓時,他不再咳嗽,眼睛一閉,軟軟地倒地。

  公孫玄震駭地蹲在地上,扶著秦王,擔憂地喊著,「王上,王上……」他瞪向我,焦急地喊,「王后,你對王上做了什麼?快點把王上弄醒。」

  在秦王進殿后,千夙已屏退所有侍衛宮人,日照殿只有我們三人,殿中發生了什麼事,無人知曉。

  「大人,這一針,讓王上昏睡一個時辰,然後,在睡夢中死去。」我緩緩道,毫無溫情。

  「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他吼道,神色大變。

  「我讓你下毒,你不答應,我只有自己下手咯。」我笑盈盈道。

  「王上駕崩,對你有什麼好處?」公孫玄難掩悲傷與憤怒。

  「因為,我要復仇!」我森寒道。

  他又喊了幾聲「王上」,接著放下秦王,開始擔憂我的安危,「你如何對諸臣交代?如何對秦國萬民交代?大夫會查出來的,你脫不了干係。」

  秦王終於要死了,我覺得無比的快活,「試問,宮中大夫的醫術比我高明嗎?這一針,會讓那些庸醫查出,王上乃暴斃身亡,而不會懷疑到你我,莫非大人想供出我?」

  公孫玄盯著我,臉孔緊繃。

  自我與他相識,這是他第一次失控,胸口劇烈地起伏,眼神冰冷。

  我深深一笑,徐徐道:「我會對諸臣說,今日,我們三人在此飲酒言談,王上突然昏厥,我們並不知怎麼回事。即使丞相和其他大臣有所懷疑,不過他不會查到什麼,因為知道你我二人在此飲酒的宮人、王上的隨從,已經被秘密處死。王上只是來晚了一步,在日月殿侍衛宮人眼裡,王上確實來日照殿與我飲酒,大人大可放心。」

  是的,千夙會善後,處死所有與此事相關的宮人。

  「好手段!」公孫玄切齒道,「你為什麼拉玄下水?」

  「大人忠心耿直,所說的話,諸臣皆信,自然就不會懷疑到我。」數月來,我第一次笑得開懷。

  公孫玄瞪著我,憤怒於我的行徑,卻對我無可奈何,因為,他喜歡我,必定不會供出我。

  我能利用的,只有這一點。

  ***

  如果沒有計劃周詳、安排妥當,我不會冒然下手。

  秦王暴斃身亡,丞相有點懷疑,卻無法查知真相,只得作罷。

  秦王駕崩,太子即位,贏皓為王。

  該報的仇,都報了,該恨的人,都恨過了,心願已了,我了無牽掛,遷往雍城上善宮,避開那些熟悉的場景,避開我所厭惡的王宮,過看清心寡欲的日子。先前住在此處的雲伊夫人,早在王子戰前往封地的時候,搬去同住。

  一日復一日,我過著最簡單、最無聊的日子,懷著對無情的念想,了此殘生。

  氣息短暫,光陰漫長,日與夜之間,心神損耗,眼前的日起日落是可以望見的人生盡頭。

  惦念。

  念想。

  想一個人,望穿了四季;想要遺忘,卻原來,記憶清晰如昔,隨著秋水波動。

  皓兒時常來雍城看望我,公孫玄也來過數次,向我稟報皓兒執掌國政後的情況。

  皓兒穿著暗黑鑲金王袍,孩童稚氣盡去,日益俊朗,頗有王者威儀。

  有一次,皓兒問我:「母后,為什麼兒臣覺得你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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