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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皇帝竟然笑起來:「你要是回答習慣倒不真了。前些日子朕忙,暫時顧不上你,你可別以為父皇將你接進宮便不管了。」

  青瑣又應了一聲。皇帝輕啜一口茶,合蓋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日隨父皇遊船賞春去,春色大好啊。」

  「下了好幾天雨了,皇上。」青瑣嘀咕了一聲。

  「你在叫朕什麼?」皇帝斂容看她。

  青瑣有點不知所措,低頭呢噥:「父——父皇。」

  皇帝滿意地站起來,沉吟片時,說道:「雨會停的。」

  天日愈加陰暗,讓人感覺仿佛進了夜間,彩絹宮燈亮了起來,皇帝反剪雙手站在窗前,修長的身影晃動不已。此時,窗外突然電光開處,如金蛇狂舞閃爍,緊接著空中一個霹靂,震得殿角都動。皇帝眼望窗外,頜首喜悅道:「正合朕之意,久雨之後有此迅雷,明日必定晴了。」

  不大工夫,周邊又亮堂起來,雨還在下,窗外光灩灩的一片。

  「明日辰時三刻出發,朕派人來接你。」皇帝回去時關照道。

  更深時分,積雨新霽,南窗下擺著的一架盛開的蘭花,芬芳撲鼻。青瑣睜眼望著室內冥滅不已的燭光,想著白日裡是否可以見到他了。要是能見到他該有多好!今晚便算是她又一次喜悅的等待吧。在如此空寂的靜夜裡,她思忖了許多,心情逐漸安靜了些許,闔眼墜入夢中。

  辰時初過起來,外面果然紅日搖窗,小鳥在樹蔭中蹦來跳去的鬧著。青瑣心情大好,催著小秀小眉更衣梳洗,穿了一襲淺櫻色的窄窄春衫,在倆個丫頭的勸說下,淡淡的施了點薄粉,等著殿外宮人來傳,才興沖沖的出殿去。

  麗日當空,雲升騰逮,太陽映著玉砌雕闌,鬱鬱蒸蒸。玄直門內外站定近侍錦衣人,擎的是圓蓋傘,龍虎旗來往飛騰。在一派氤氳溫靄氣籠罩下,青瑣跟著皇帝出宮了。

  龍舟是簇新的,軒廊四周飄逸著粉色的絲帷,把兩岸的風景塗染得五彩繽紛。禦河內大大小小的泊滿了樓船,兩岸侍衛御林軍樹起了人體屏障,飄揚的龍旗在依然潮濕的河風裡漫捲。

  從出宮的那一刻起,皇帝便感覺到了青瑣的雀躍興奮。瞧著她在快樂中貪婪地望著一切,皇帝的心裡滋生出複雜的矛盾。

  「就您和我嗎?」果然,青瑣環視了周圍,一臉的失望毫無掩飾的流露出來,輕聲問道。

  「是,就我們倆。」皇帝說話果決,「朕今日特意帶你出來,全宮裡的人都會知道你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

  青瑣垂下了頭,柔聲回答:「青瑣知道了。」

  皇帝止步,一臉凝重的看了看她,語重心長道:「記住,你是婉平,大胄國婉平公主。」

  龍舟徐徐離岸,鼓號聲遏雲天。艙窗洞開,青瑣俯瞰窗下,粼粼波光蕩漾,水鳥振起潔白的翅膀,紅足踏破碧波。沐著春光,在日明風清天沿路遊覽,真有「何似在人間」之感。豔陽下,兩岸長滿了水草,千條萬縷弱柳垂揚,流鶯百囀。水牛和牛背上橫笛的牧童,遠處荷鋤農夫頭上的一頂頂褐色的斗笠,田壟除草抱孩子的婦女……

  如夢如幻的風景,減緩了青瑣這段日子的鬱悶,她甚至不願走進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離宮深院,她默默的注視著,眼光迷離。皇帝並未去看兩岸風景,只悠閒地躺在船榻上,對面的屏風之後隔著舞袖如蝶的女伶人,伴著吳儂軟語的唱腔,皇帝的手指輕輕敲在扶手上。

  船隊在一處埠頭停泊,鼓號聲中青瑣扶著皇帝步出了龍舟。在寬敞結實的橋板中段,他們聽到前面有個嘈雜的聲音。皇帝停留了片刻,向更寬敞的埠頭走去,埠頭上一排御林軍正驅趕想看龍顏的人們,前頭跪著迎鑾的官員,剛才嘈雜的聲音正是從那邊傳來。

  「前面什麼事?」皇帝皺眉道。

  迎鑾的官員慌忙稽首稟道:「方才闖來個尼姑,嚷嚷著要見公主殿下,被轟走了。」

  紫桐姐姐?青瑣眼睛發亮,連忙向皇帝解釋。皇帝示意將那尼姑帶過來,青瑣一見,果然是紫桐。

  當下青瑣奔過去擁住紫桐,倆人在此相逢激動得熱淚盈眶。青瑣將紫桐拉到皇帝的面前,雙雙撲通跪下了。皇帝自是吃驚,忙問原委,青瑣將紫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奏明,請求皇帝寫個詔書恕罪紫桐。

  「這裡沒有禦寶,如何寫的?」皇帝為難道。

  「皇上親筆禦書,便強似天符玉寶,勝似護身符。」

  皇帝沉吟,笑道:「今日要替婉平做點好事了。」令人搬來桌椅,取紙筆。

  內侍隨即捧過文房四寶,青瑣在旁使勁地磨墨,磨的墨濃。內侍遞過紫毫毛筆,皇帝拂開箋黃紙,橫內大書一行,臨寫,又問:「寡人不知卿姓氏。」

  紫桐道:「喚做紫桐。」

  皇帝便寫禦書,特赦紫桐本身一應無罪,諸司不許拿問,下面押個禦書花字。

  紫桐再拜,磕頭受命。青瑣也上前叩拜謝恩,皇帝含笑扶了她起身。

  紫桐將禦書慎重收好就想走,青瑣苦苦挽留紫桐:「紫桐姐姐是青瑣的親人,您這番又去哪裡?」

  「回靜雲庵。」紫桐平靜地回答。

  青瑣沒辦法,只好送紫桐一段路。

  紫桐只讓她送了不到幾十步便闔掌道:「公主請回吧。心印心事已了,紅塵看破,自可以回靜雲庵養身修佛了。請公主多廣德積緣,小尼在此謝過,阿彌陀佛。」

  青瑣見紫桐心意已決,面色平和,也就闔掌回禮,目送著紫桐袈裟飄飄的背影離去。

  船隊回轉皇宮方向時已過晌午時分,花動沿路春色,春日暖煦的陽光懶洋洋的撒遍漫漾的清波,皇帝已是累了,雙眼似睜非睜地看著艙窗旁倚柱而立的青瑣。

  一簇經雨摧打而零落的野杜鵑正捧在她的手中,那串粉紅映著她婉麗的容顏,風吹亂了她長長的髮絲,將她的身影吹成一痕纖弱的樹影。

  皇帝攏起眉頭,望著對岸,沉沉的歎息道:「婉平,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和他,朕是決不允許的……」

  青瑣聞言望瞭望皇帝略顯憔悴的臉,明澈的眼眸滑過一縷憂傷,而旋即用淡淡的笑掠去了。

  「皇上,八百里紅翎急報。」侍衛的頭從艙外探進來。

  皇帝起了身,接過信件飛速地閱讀了一遍,立即用急促的聲調喊道:「傳太子、諸武將一律去翎德殿議事。」

  龍舟行進的速度加快,青瑣懵懂似懂的看著在艙內來回徘徊的皇帝,周圍的空氣突然凝重緊張起來。

  「父皇……」青瑣輕聲呼喚了一聲。

  皇帝這才抬眼看她,停止了踱步,揚著手中的信件似是自言自語:「漠北大亂了,突厥人突然南下,這一仗勢必要打了。」

  青瑣拿花的指尖驀然顫動,片片紅花從指縫間不斷的抖落。那簇杜鵑在她的眼中,亦不過似一堆焚燒的錦灰,經不得一點動靜,風起,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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