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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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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她以為,雖然這個男人離她越來越遠,甚至再也不屑多看她一眼,她對他是心存感激的。她天真地以為,他入過她的夢,曾喚醒她即將凋落的錦瑟年華,讓她在空寂落寞的後宮裡有了可以停落心事的地方。童淑妃,阮貴嬪,盧容華,還有那個秋菱……繁華富貴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生的幸福正如前夕清月,涼薄而清寂。 「皇太后。」身後的李總管叫喚了她一聲。 她吃驚地停住了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她無望地呢喃著:「李總管,哀家只是想要個兒子……真的錯了啊,老天開始懲罰我了……」 都尉府裡。 楚士雄還在得意地笑。明日起,他就是大胄國的最高統治者了,那光榮與夢想即將實現,真如夢境一般。他站在廣闊的天庭裡,奮力張揚雙臂,似乎要擁抱住整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他的權欲終於膨脹到了極至,崢嶸歲月,風起雲湧,將他推上了權力巔峰。他不知道未來是崎嶇是輝煌,他必須一往無前地大踏步前進。 「今日看見江明雨幹什麼去了?」他在得意中,還是忘不了詢問這事。 「回都尉大人,江明雨今日去了東門的楊遠守軍那裡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了。楊遠守軍是自己人,江明雨還不知道新皇出事了。」 「哼,不過空擺一副滿腹經綸的架勢,其實也是一個草包庸才,不堪一擊。」楚士雄輕蔑地說道。 芳菲宅院裡的明雨似乎聽到了楚士雄的話,淡淡一笑,將披袍解了,交到芳菲的手中。 「猛虎再凶,也有打盹的時候。他縱是再精明,也有疏忽的地方啊。」 芳菲低吟,說道:「青瑣到底去哪了?我這些天總是擔心她。」 明雨安慰道:「她應該沒事的,我最擔心的是殿下。他挺過了這一關,慢慢就會好的。」 「真希望他們不是兄妹倆……」芳菲輕歎,「等事情一過去,她會回宮嗎?」 明雨攬住了芳菲:「會的,她會回來的。」 一早,楚士雄的朝靴邁過玄直門,踩著皇宮寬闊的甬道,走向大寶殿。此時,朝陽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從屋脊折射出的萬丈光芒,把近處的雕欄玉砌和遠處的半邊天空,弄得浮浮揚揚的蒙朧。 沿道兩邊,宮門內外,各部官員騎馬坐轎,各懷心事,慢悠悠向宮門挺進。 李總管操著公雞腔喊殿了,皇后一身正裝臨朝聽政,在遮簾前端然而坐。從步入大寶殿的那一刻起,隔著簾幕,楚士雄並未看清皇后的形容,但他能肯定皇后會從始至終端坐在那裡,於是,藏在朝笏背後的面孔,虔誠裡含著諷刺。背後的百官,在大寶殿纏繞的吾皇萬歲的餘音裡,緩慢地列班了。 李總管筆挺身子,表情嚴肅地宣道:「眾臣聽旨。」 眾官匍匐磕頭,李總管展開手中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時帝風疹不能聽朝,政事皆決于皇太后。皇太后垂簾,賜楚士雄為輔政大臣,政事大小皆預聞之。欽此。」 楚士雄磕頭謝恩。百官中有一部分與楚士雄同旗結黨,凡事皆附和楚士雄。今日見楚士雄搖身成為輔政王,更是紛紛巴結恭賀。那些心有不甘者,包括柳南天,見皇太后垂簾聽政,怎知聖旨真假?加上自身威望淺薄,勢單力孤,無力抗爭,只好默站著不吭聲。 「這不是專權嗎?」有人氣憤地站了出來,是平原王天清。 自打給天濂服藥後,他也是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子。太子行宮外,明雨住宅附近,到處都是楚士雄的人,雖是不便聯繫,但心中隱約感覺藥性起了作用。因此他等待著,等待皇兄的出現。然而剛才的一幕讓他大失所望,不由得憤然出聲。 「前幾天本王還見著了皇兄,怎麼突然得了風疹?楚大人既是異性,又不是勳戚功臣,皇兄昏迷病榻,楚大人不是矯詔吧?」 皇后的身子動了一下,掩袖輕咳幾下,靜止的珠簾有了輕微的晃動。 位列其中的屬下裴遠嘿嘿冷笑:「楚大人雖是異性,吏治軍政皆有不凡建樹,其材可鞏固大胄社稷,發揚光大先皇盛世。何況皇太后在此,這樣的大事二殿下可不能亂說啊。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先皇三魂已升天,新皇不能親躬臨禦,二殿下可有辦法從容裁處後事?」 天清一時找不到話語,怒睜著眼睛站著。 眾官低頭私語,無人出列。 楚士雄氣焰萬丈,嘲諷道:「蓋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二殿下只是做了點應該做好的事情,到如今還是習慣儒風氛圍,詩酒唱和的環境。骨子裡頂多是個文人,還是回到讀書人的圈子裡去吧。」 天清固執地回敬:「本王絕對不是懦夫!」 「好了,殿內休得喧嘩。」沉寂多時的皇后忽然開口了,「楚愛卿雖是外姓人,一直備受先皇的賞識,治國才能有目共睹。新皇也是出於對楚愛卿信任,才委任與他。當前眾卿理應上下齊心,撫民安國才對。」 說完叫了退殿,眾臣匍匐伏地,三呼千歲。 皇宮裡的夜安靜極了,從建武皇帝駕崩後,百日之內為國喪之期,一切宴樂歌舞都停止了 皇后的心一片淒涼。 夜沉得快,燭影冥滅變幻,正如她的心境,時明時暗時沉。 她心神恍惚,有點呆滯地坐在青銅菱花鏡面前。還不到四十的年齡,她的皮膚保養得一直引以為豪,此時眼角處竟明顯地出現了一道細紋。這段日子來,為天濂,為皇帝舉喪,為新皇登基所進行的繁縟儀式,窮於應付楚士雄……其中微妙複雜的局面,千頭萬緒,有誰知道她苦痛的心?過慣了富貴逸樂生活的她快被壓垮了。 終是不忍再看,她回轉身,斜靠在鋪著錦繡熱褥的床榻上閉目養神,讓幾名侍女輪番給她捶著腰腿。 楚士雄來勢洶洶,動作迅捷。今日他已派人起草新的守衛禁令,重新建立一支新式御林軍,並提出讓他的親信擔任總侍衛,首先把皇宮的警衛權牢牢地控制到自己的手中。 皇后卻猶豫了,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這將意味著什麼。 天濂還未納妃,她獨領中宮,不容絲毫的撼動。 「皇太后,二殿下來了。」外殿的侍女進來小聲稟告。 皇后吃了一驚,從榻上坐起身,示意兩邊的侍女出去。天清已經進來了,一見皇后,天清首先撩袍跪地,呼聲連連。 「母后,楚大人要把京外的軍隊調進皇城,把皇城的各路新軍調到各地,天下就是他的了。皇兄不在,情勢緊急,您理當出面講話。」 天清的心情急迫,繼續道:「古人雲,操刀必割,日中必慧。時機一過,就來不及了。請母后不要猶豫了!」 他懇切地等待著皇后作出最後的決斷。 可是,皇后總閉著眼睛,既不點頭也不開口。 一抹失望掠過天清的臉,他站了起來,忿忿說道:「咱們大胄國不能交到異性人手中!」 皇后睜開了眼睛,滿臉矛盾之色:「楚士雄飛揚跋扈,手握重兵,怎奈何得了他?」 天清覺得自己的話已是多餘,拱手告辭:「孩兒這就等皇兄回來,我絕不相信楚士雄!」 車外風聲若斷。 車內的天清滿目寒氣,清秀的臉上若說瑕疵,就是線條柔和失之於尖銳,而此時年輕氣盛的他又有了另一種凜然氣概。 「二殿下,前面有柳大人的馬車在等候。」趕車的宮人突然稟道。 天清下了馬車,柳南天恭立在路旁,行過禮後,柳南天開門見山問道:「二殿下可是在皇太后那裡不開心?」 柳南天是芳菲的父親,天清自然客氣,眼底難耐的怒意暴露無遺:「本是請皇太后做個決定,沒想到她如此態度!皇兄還是她親生的,真搞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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