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媚惑江山 | 上頁 下頁
三二


  想著自己與親生母親即將生離死別,想著這些年自己只會悲天憫人,母女感情淡如水,如今追悔莫及。悲泣了一陣,在母親身邊隨侍藥爐茶灶,衣不解帶數日。

  柳南天奔波於皇宮,定了明日帶芳菲進宮。

  經過了幾日伺候,芳菲心事又重,不覺十分疲倦。看母親睡得沉,想去自己院裡睡上一覺,便吩咐傭人在床榻前侍候著,自己出了大院。

  走至月亮門前,眼望著前面柳蔭處一派鳥聲鶯音,似乎被什麼東西牽扯住了,穿過月亮門,度羊腸小徑,往那片竹林深處走去。

  這樣穿花度柳,到得門前看時,依舊曲檻雕欄,綠窗朱戶。只是瑣窗緊閉,簷下的鸚鵡連帶花架子都不見了。

  他走了。

  芳菲早料到會如此,可是真是如此又難過起來,在梧桐樹下的長凳上坐了良久,暗暗悲切了一番。眼前微風拂體,香氣依人,想到自己以後怕是再也不能回到這裡來了,索性就此放肆一番,便斜倚在凳上,蒙朧地睡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慢步,悄悄然踱進了院中。驚異地發現芳菲酣睡在石凳上,身穿湖色羅衫,一灣玉臂做著枕頭,秋波微合,春黛輕顰。

  心中暗忖道:「她不是入宮去了嗎?難道在宮中的是青瑣?前幾天太子來翰林院,向我打聽青瑣來著,我當時還納悶呢。沒想到出去這些日子,她竟然未曾忘情於我,倒是我辜負了她的一片心了。只是我一向喜歡雲遊四海,她一個嬌弱女子怎能適合?表舅一心想著攀龍附鳳,我怎能連累了她?」

  心中十分憐惜,就蹴步前來推芳菲道:「表妹如此睡法,要受涼的,快些不要睡了。」

  芳菲驚醒,見是明雨,一時以為是在夢裡,眼波盈動,癡癡地望著他。明雨看了她一回,不覺春心蕩漾,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默默不語。

  芳菲半驚半喜,微微合了合眸子,道:「我很困倦,本想去養神,卻跑到你這邊來了。」

  明雨聽她軟款溫存的言語,更生幾分愛憐,笑道:「也是碰巧得很,你出嫁那一日我便搬走了,這次是來拿些書去。」

  芳菲心裡一酸,卻嫣然一笑道:「真是巧啊,我明日就要進宮去了。」

  「難道上次去的真是青瑣?」

  芳菲苦笑。

  芳菲睡得釵斜鈿橫,鬢邊的木樨墮落在了凳畔。明雨替她挽好雲髻,簪好釵鈿,又將木樨拾起放在她的手中。芳菲見他言語動作中露出無限深情,心裡更加愛慕,便笑著道:「表哥房裡可留著簫?」

  明雨從裡面取了簫來,芳菲接過,口中輕輕吹動,嗚嗚咽咽地吹起來。明雨聽了,面露悲涼。芳菲吹了一曲,遞過簫來:「表哥也吹一曲與我聽。」

  明雨卻要她喜歡,撥個小小的曲兒,端的是穿雲裂石之聲。芳菲聽了,不住聲流淚,說道:「表哥和從前一樣,好簫。」

  就這樣倆人你來我往,心中淒苦卻又無計可施,只是互相勉強笑著,到了日落西山才依依分別。

  這一夜,芳菲站在院中的虞美人下,對花感慨了一回。到了下半夜,風雨大作,芳菲輾轉尋思,想著白日的情景,不能穩睡。

  第二日風雨俱停,陽光又起。芳菲重新來到花前,見一枝虞美人連根拔起,花容憔悴,不由得撫花大慟。長歎道:「月老為何斧柯不利?或者以為紅絲已斷,不能為人系姻緣?月老啊,月老!你可是聰明正直之神啊!」

  芳菲在院中,對花怨憫,深怪月老無情。無奈地看著丫鬟傭人出出進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夜色清涼,一鉤銀色的月亮從地面徐徐飄起,滿天星星撒滿了寶藍色的天空。位於京城西北角的孽海樓,被繽紛的歌舞笙樂所繚繞。

  皇后今晚的心情特別好,一者濂兒破天荒很爽快地答應過來,這會就沉默地坐在身邊,雖不大言語,只要他來她就心滿意足了。二者柳家的千金就要露臉,眼前楚士雄等幾個重臣齊聚,在她面前又是如此的儒雅謙恭,怎不教她舒心開懷?

  皇上今晚想必又上那個狐狸精似的盧才人那邊去了。與幾年前不同,或許人快到四十了,她也無心再去管那些眷寵之事,皇上愛上哪就讓他上那去,只要她皇后位置穩固,親生兒子以後繼承皇業,世上再也找不出如她這般尊貴的女子了,她還夫複何求?

  「啟稟皇后娘娘,太子妃到了。」李總管過來稟道。皇后喜滋滋看了一眼天濂,說道:「傳吧。」那邊宮人高聲傳著太子妃,隨著一排宮女的進入,樓內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門口。

  芳菲如輕燕般娉娉嫋娜走了進來,穿杏紅衫,束藕絲裙,臉暈微紅,如芙蓉浸了朝露,眉橫淡綠,好似柳葉拖著曉煙。朝著堂前淺款行禮,她身後的燦爛星光,將她襯得更加迷離動人。

  皇后贊道:「真的是嫦娥離月殿,仙子下蓬萊啊!」她轉過臉去,看見天濂也是一副驚豔的神情,不覺微笑道:「濂兒以為呢?」天濂點頭稱是。

  皇后又問了芳菲一些四書五經,琴棋書畫,芳菲娓娓應答,聲音婉轉似珠落玉盤,絕妙佳句引起舉座皆驚,連天濂心裡也暗暗讚歎。

  柳南天眼看皇后一臉難掩的喜色,太子臉上雖是平淡說話卻親切不少,想著自己的女兒果然打動了他們,不禁洋洋得意,旁邊的楚士雄微笑著向他恭賀。

  芳菲就坐在天濂旁邊,皇后又排筵宴,幾人輪番把盞,到了酒酣夜闌皇后才揮手散了,並讓天濂護送已經備好的軟輦,陪了芳菲一起回太子宮。臨行還不忘在天濂耳邊關照幾句,天濂也是一併應了。

  到了太子宮,天濂稍作尋思,還是將芳菲帶進了做洞房的院落。院裡已經通火輝煌,兩個丫頭小翠小環恭候著,看見芳菲進來,驚愕得面面相覷,好半天才明白過來。

  倆人在闌池已見過兩次面,未覺生疏,這回也是無奈進宮,更是心照不宣。天濂客氣地說道:「柳小姐就在這裡歇著吧。」

  芳菲輕聲謝了,一眼望見貴妃榻上的湖青羅衫,問道:「以前是青瑣住的吧?」

  天濂答道:「是。」接著又問,「你知道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我父親只說已經放人了。」芳菲幽歎一聲,「她已是自由身了,應該會過得好的。以前也是為了我才進宮的,請殿下諒解。」

  空氣似乎很僵硬,倆個人好歹有個青瑣的話題,天濂在芳菲這裡也探不出青瑣的一點蛛絲馬跡,不免很是失望,他今日其實是為了青瑣才去孽海樓的。他已經明白上次母后對他撒了謊,那丫頭一定被他們逮了個正著,然後柳南天順勢找到了柳芳菲。看來他們不把柳家小姐送進來是絕不罷休的。

  走到玳瑁幾旁,拿起放著的烏瓷杯,裡面的槐花瓣已經變了顏色。他將瓷杯輕放下,面帶笑意道:「柳小姐在宮裡暫時安身幾日,等本宮有機會定會放你出去的。這裡的宮女侍衛,柳小姐儘管差遣。」

  芳菲聽天濂這麼一說,自是感激不盡。倆人又客氣了一番,天濂回自己的寢殿去了。

  翌日,天濂起了個大早,喚侍衛牽了馬來,在青石徑道上遛著。此時東方雲彩變得粉紅,太陽從琉璃金瓦邊緣上升起來,一點一點的,雞冠一樣的紅,光線四射,空氣又黏又悶,到處都眩目,到處都憋悶。天濂使勁揮了馬鞭,寶馬似乎領會到主人的迫切心情,撥開四腿向著宮外奔去。

  天濂一路奔馬,不知不覺到了闌池邊。此時盛夏的毒日頭火辣辣地烘烤著大地,池水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金色光芒。他的心裡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怎麼會又來這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