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五九


  她終於說:「記得。」

  他心中一動,她從未這樣輕聲對他說話,他定定地看著她,她卻凝視著帳頂,默默地道:「我丟了你送我的玉簪子,後來你又送我一支,說這一支比丟的那一支好,我就對你說,可惜再好也不是當初的那一個了。」

  他頓了頓,淡笑:「我真想找到當初那一支。」

  她說:「時間不對了,就算是找到,也是物是人非,還有什麼意思。」

  房間裡一片死寂,帳子上的攢金小絨球垂下來,被燈光照在牆上,影影綽綽地,他凝視著她,好似沒了力氣一般,便在那裡自嘲似地笑一笑,輕聲道:「我知道,我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你總是恨我的,但我不在乎,可是他呢,你以為他會真的不在乎麼?」

  她的嘴唇無聲地哆嗦著,他說,「有兩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第一件,姨母的死,不是意外,有人安排放了火,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人真正的目的,是要燒死你,因為他不能容忍他的兒子整日裡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失了天下!」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淡淡的,「還有一件,我把你劫到餘州來,恰恰是教了的命,我的人把你暗中劫走不到一個時辰,船就爆炸了,自然還是那個人的安排,平君,我說了這些,難道你還不明白?」

  平君呼吸急促,聲音低微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了,「我不信。」

  江學廷微微一笑,「你是不敢信,愛情一旦涉及到了利益,哪有什麼天荒地老!」

  她的嘴唇微徽哆嗉著,「那麼,你也是這樣?」

  江學廷凝視著她,紗罩裡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眸依然是清澈溫柔的,只是眉宇間的那一抹憔悴滄桑卻是掩蓋不住,他自我解嘲地-笑,「沒錯,我就是這樣!你愛的那個人,如今也是這樣。」

  她慢慢地把目光收回來,靜靜地把頭轉向裡面,帳子的紋絡在她的眼前一點點漾開去,帳子朦朦朧朧,卻總可以看清楚窗外的夜色,墨一般的顏色,好似蒙著一層灰,她躺在枕上,無聲地嚷泣著,淚水散珠子一般打濕了枕面,他的聲音傳過來,清清楚楚的,「平君,我想好了,這是我們的孩子,他姓江。」

  投過幾天,平君好了許多,她大著肚子,行動很是不變,一般也不走出屋子,這一天謝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臨走的時候,一面將聽診器放在藥箱裡,一面對葉平君笑道:」夫人這樣悶著總是不太好,我來的時候看花園子裡的白玉簪開得正好,夫人有空的時候也去看看權當散散心。」

  平君靠在床上,默默道:「我投有那個心思。」

  謝醫生便向她點—點頭,微笑道:「呼吸些新鮮空氣,聞些花香,對胎兒也是極好的。」平君望著謝醫生的眼色,略略一怔,便對一旁的瑞香道:「那你去給我采一束上來。」

  瑞香笑道:「我一會就去。」

  平君把頭一轉,「我現在就要。」

  瑞香碰了這麼一個釘子,心知平君知道她是奉命來監視的,叉不敢拂逆了葉平君,只好又點一點頭,走了出去,平君見瑞香一走,便扶著椅子緩緩地站起來道:「謝先生。」

  謝藻華知道時間緊迫,只撿最緊要的話說:「葉小姐,我已經在昨天發了電報給金陵的虞昶軒!」平君聞聽此話,心中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眼淚便就奪眶而出,「那麼,他就快知道我在這裡了?」

  謝藻華道:「我已經將這裡的情形向虞昶軒說了一個清楚,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回來,葉小姐暫且先忍耐著,不要害怕。」

  她的眼淚不住地往下落,萬般滋味都絞在心裡,半晌說不出來話,嘴唇不住地顫著,謝藻華望著她,便溫和地勸慰道:「葉小姐不必難過,相信上天不絕人之路,千萬保重身體要緊。」

  她默默地用手指揩了眼中的淚水,那淚珠就粘在她的指尖上,濕濕的,她心中柔腸百結,再也忍不住,淚珠一串串地往下落,只是有口難盲,只把頭緩緩地點一點,輕輕地「嗯」了一聲,道:「他要早些來才行....不然這個孩子真的就保不住……」那話還沒說完,卻就被淚水哽住了。

  八月的時候,金陵的天氣愈加的炎熱起來,虞氏官邸的辦公廳內,吳作校和幾個值班的侍衛在虞昶軒辦公室的走廊外面說了幾句話,就見六小姐琪宣手裡拿著一張報紙氣勢洶洶地從辦公廳的外面走進來,就要往辦公室裡闖,吳作校忙攔道:「六小姐!」

  虞琪宣根本不理吳作校,怒道:「你閃開!」就講辦公室的門一推,闖了進去,朝著正在辦公的虞昶軒道:「五哥!」

  虞昶軒正在看一些陸軍部呈上來的公文,抬頭就見琪宣這樣沖進來,便皺了一皺眉頭道:「真是越大越不成樣子,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胡鬧麼?」

  琪宣揚著眉宇,不客氣的回聲道:「我不管這是什麼地方,我就要問一句,你還是我從前的那個五哥麼?!」她話說完就把手裡的那一份報紙砸到辦公桌上,已經憤然出聲,「什麼叫做秉承國聯和平中止力促金餘合流,暫停對扶桑的一切火力攻擊?!什麼叫國土多年之戰禍,皆源于奚北蕭氏派系,軍閥混戰,竊位盜國,割據一方,釀國之分崩離析?!五哥,你給我說個明白!」

  虞昶軒道:「萬事都要有一個輕重緩急,眼下金餘合流才是重中之重,父親為金余合流,甚至通電下野,我已經被一個余州的江學廷擾得不得安寧了,難道你還要來插上一腳?!」

  琪宣便冷冷一笑,「余州的江學廷?我倒聽說,五哥和余州的江學廷可是稱兄道弟了,竟還連發了五封電報請江學廷到金陵政府來執政!就連五哥的婚禮都還給江學廷發了一份請柬呢。」

  虞昶軒臉色一沉,「政治上的事情,由不得你來過問!你若有什麼不滿意,只去跟父親說!」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太嚴厲了便又緩了一緩,道:「我就跟你解釋一句,眼下江北正打得不可開交,正是我們進攻的最好時機,但金餘若不合流,餘州政府擺在那裡,就是一大隱患,虞軍不能輕舉妄動,又談什麼北上!」

  琪宣的目光直直地射到了虞昶軒的臉上,半帶嘲弄地笑了一聲,道:「這回我聽明白了五哥這一番話,只要一句話就全結了,不過是要先安撫了江學廷,以求後方無患,再去北面乘人之危罷了!」

  虞昶軒蹙著眉頭,「北上是父親的平生之志,到時候掃除軍閥割據,天下太平,難道不是一件為國為民的大好事麼?」

  琪宣冷道:「說什麼為國為民,我只看見,蕭北辰在北面抗扶桑,沒有半分退讓,你卻幫著父親在這裡爭權奪勢,沒了榮辱大義之心!你們不過是為了你們的野心,父親想坐天下,五哥如今發了瘋,也被這天下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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