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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平君便微微一笑,繼續道:「你剛才不是要買黃玫瑰,我去幫你數數,看店裡有多少,若不夠,再到一旁的花廠子裡去幫你紮一些。」

  江學廷稍稍地頓了一下,笑道:「因有朋友開了珠寶店,所以我準備送個花籃給他。」他說完,卻又抬起眼眸看著葉平君,半晌低聲道:「平君,你怎麼這樣冷待我?」

  他終究還是問出這一句來,葉平君默然站在那裡,竟望著那一整排的花架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江學廷放下茶杯,道:「難道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你如今這樣對我,算什麼?」

  她一下子就被問怔在那裡,呆呆地凝望著那擺放了一花架子的繁花盆景,滿泱泱的姹紫嫣紅,眼睛裡漸漸出現一片迷惘的顏色,交握的手指無聲地絞了起來,心裡更是揪得慌,青梅竹馬的戀人……她走了那樣大的一圈,竟又走了回來,但是好像一切都不同了,就連眼前的這個人都不同了,她的手心裡竟慢慢地沁出汗來……

  江學廷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低低地叫了一聲,「平君。」

  她的眼眸裡一片迷茫疏離,輕聲道:「江學廷,我這兩年去了什麼地方,幹了什麼?你都不問?」

  江學廷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裡,無限溫存地輕理著她鬢角有些散落的頭髮,柔聲笑道:「傻丫頭,我問那些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現在已經回來了。」

  她的心口忽然一陣陣地發疼,耳邊竟然響起一陣陣轟轟的聲響,如潮聲,如海浪,那是楓台的松柏,在山風吹拂下發出的聲響,她留在楓台那樣久的日子,竟將這一切都印在了腦海裡,他的腳步聲,他身上淡淡的硝煙味道,他對她的每一分溺愛,甚至他和她差一點就共同擁有的那一個孩子……

  原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麼?

  第七回 烈焰沖天慈母成隔世 寒冰消融兒女終結情

  平君性格中帶著一點男子的志氣,做起事來更是十分認真明白,將一個小花店打理得十分出色,就連江學廷都有時要笑她,竟是儼然一幅小老闆的樣子了。

  這天下午,平君剛送了幾盆花回來,就見店門外停著一輛小汽車,走進店裡,果然就見江學廷已經等在店裡了,正跟葉太太聊天,桌子上擺放著老字號糕餅店「稻香村」的核桃酥,和金陵傳統名吃五色小糕,葉太太一看葉平君回來了,就笑道:「平兒回來的正好,學廷說要帶你去山上春遊呢。」

  平君走上前來,拈了塊小糕吃,笑道:「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游什麼遊,我可不去。」葉太太就道:「學廷現在這樣忙,還想著帶你出去玩,你怎麼還推三阻四的。」

  江學廷在一旁對平君笑道:「你別躲懶,姨母最信佛的,我們到山上去拜觀音罷,好不好?」平君見推不過,就笑一笑,道:「那好吧。」

  江學廷被牟家老先生一路提攜起來,眼下正任金陵政府的宣傳部長,黨部要員,身份自然是舉足輕重,出入都有護兵押車,這回帶了葉平君出來,卻並沒有帶侍衛,自己親自開了車帶著平君去了郊外的觀音閣,就把汽車停在了山下,兩人順著石階一路上山,就看那遠遠近近山木凋零,山風陣陣,雖然是早春時節,草地卻依然是光禿禿的,江學廷走了幾步,道:「天這樣冷,我看你忙了一天了,不然咱們就雇個轎子上去罷。」

  葉平君笑道:「這是來拜觀音的,乘了轎子就沒什麼誠心在了,再說以前都能這樣一級一級地走上去,難道現在就走不了了?」江學廷笑一笑,上前來攙了她一把,道:「我是怕你累了。」

  他二人這樣攜手順著石階往上走,就見遠處的落日快要落到山後了,一片暮色蒼茫,這個時候,香客也幾乎絕跡了,葉平君笑道:「叫你早一點來,這回可倒好了,待我們走上去,庵門關了,我們就得灰溜溜地走下來了。」

  江學廷笑道:「就算是庵裡關了門,見了你來,也是要打開的。」

  平君疑惑道:「這話怎麼說?」

  江學廷看著她,笑著道:「因為你長得像觀音啊。」

  這話說得平君不禁一笑,兩隻手一揚,做出一個無奈的樣子來,「依你這麼說,我長得像觀音,你長得卻不像如來佛祖,那也只能我進了觀音閣,你卻進不了了。」

  江學廷笑道:「若是我進不去,那我就老老實實地在這石路上等你出來罷。」他這話剛說完,平君的身體卻是一晃,竟是踩在了石階上的一塊青苔上,差點滑了一跤,江學廷忙就拉了她一把,看著她站住了,便道:「從小到大就這個毛病,走路總愛摔跤,石階這樣硬,摔一下可夠你受的。」

  她看學廷竟然是比她還要緊張的樣子,笑一笑,這才抽回手來,兩人這樣一路走上山去,就見那庵門竟還沒有關,兩人就站在觀音閣的大殿裡,燃燭插香,這才同時跪在蒲團上,平君才拜了一拜,就聽到一旁的江學廷念道:「觀世音菩薩保佑,我願與平君結百年之好,此生此世絕不相負。」

  平君竟然忘了拜,轉過頭來看著雙手合十虔誠拜下的江學廷,江學廷連著拜了三拜,才直起身來,轉過頭來對著愕然的平君微微一笑,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平君下意識地就要躲閃,就覺得有一個涼涼的東西落到了她的手心裡,正是一枚金戒,閃著黃澄澄的光亮,她抬起頭來,他微笑著對她說:

  「平君,我們結婚吧。」

  平君怔怔地看著江學廷,心裡忽然一陣陣發空,平靜猶如一潭死水一般,她可以感覺到戒指的棱角略略地刺著自己的手心,那樣些微的刺感讓她回過神來,她才意識到原來江學廷一直都在看著自己,那一雙清澈俠氣的雙眸裡竟然充滿了期待,仿佛她已經答應。

  他的聲音有些愧疚,也有些堅定,他說,「因為我現在身份特殊,所以我們結婚,不能登報,不能簽婚書,而且我怕你有危險,我過幾日就在瀘州給你買個房子,掛在你的名下,你和姨母住到瀘州去,我只要一有空,就去看你們。」

  他看著平君發怔,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實在薄弱的很,便亡羊補牢一般地補充道:「有這枚戒指給你我定情,你還不相信我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平君忽然低聲道:「丈夫?」她的眼神忽然掠過一絲失神,江學廷看她這樣,心中著了慌,只怕她不答應,便什麼也顧不得了,索性右手伸出,做出一個發誓的樣子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平君,我江學廷即便是負盡天下人,也絕不負你,若我將來違了這句話,就叫我不得好死!死後也不得安寧!」

  她終於聽清了他這一句,卻是心中一慌,忙道:「菩薩面前,不要發這樣的誓!」

  江學廷也是一怔,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高高在上的觀世音像,就見那一張普度眾生的佛顏掩映在一片香霧繚繞之中,他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然而她這樣的關心他,他心中又是歡喜,禁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地念了一句,「平君,你這樣對我,我真高興。」

  平君卻是依然低著頭,那一張清秀的側臉上都是溫和的神情,不管他有多熱切,卻只是默默地說了一句,「你這傻子,以後不要胡說了。」

  到了晚上,天空上掛著一輪微黃的月亮,江學廷一直開了車把平君送到花店門口,這才走了,平君走進店裡,就見母親坐在靠窗的籐椅上歇息,見平君回來了,便朝著她招了招手,道:「玩了這樣久,過來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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