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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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沒有回去,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他猛然怔在那裡,脊背升騰起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之意,他甚至沒辦法控制這樣冷入骨髓的寒意,慢慢地蔓延到自己的身體每一處,她立在窗前,那透進窗戶的日光,籠著她的身形,碎雲披的流蘇軟軟地垂下來,無聲地搖曳著,他的雙眸裡透出焦灼的光來,卻啞口無言,她的問題就是一個陷阱,一個足可以置他於死地的陷阱。 她望著他,神色平靜下來,半晌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編一個藉口給我,我為我的家人慘死而傷痛難過,卻永遠都不知道這個殺人兇手就在我身邊,我要在你的謊言中度過一輩子,高仲祺,這就是你的全套計劃,你如此卑鄙無恥。」 她的一句一句,便一點點地劃破了他所謂的癡情與瘋狂,他被她那樣冷漠平淡的目光籠著,無法控制地從心底裡升騰起來的一股無力感,仿佛是掙扎一般地呻吟了一句,「賀蘭,我只想愛你,我真的只想愛你……」徒勞無力的掙扎,他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被抽空了,冰冷的潮水一點點蔓延到他的胸口,淹沒他的心臟。 她的眼珠裡透出冷漠的顏色,靜靜道:「把我騙出來,你就可以心中無愧地去殺我的家人,這就是你對我的愛。」那日光從長窗裡照進來,萬千道地灑在地板上,好似給她鍍上了一層光輝的金色,就在那一瞬,她變成了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影子,他被她那樣清冷的目光逼視著,五內如焚,竟然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在這將近兩年的時光中,她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與折磨,此時此刻,她已然脫胎換骨,再也不是邯平那個滿心依賴著他的小女孩,曾經那些山盟海誓般的美好誓言,年少時隨追求的熾熱和浪漫,哪怕明知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此刻回想起來,竟然是竹籃打水一般的空虛和可笑。 她生命中的那個人,再也不是他。 他胸口激動的起伏,眸子裡迸射出一股子孤注一擲的光芒來,硬生生地道:「我也只是按命令行事,金士誠是秦鶴笙多年死敵,秦鶴笙知道你姨媽與金士誠的關係,非除她不可,我有什麼辦法?!」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抖瑟,眸子裡透出無奈的光芒來,說,「高仲祺,秦鶴笙是怎麼知道我姨媽與金士誠有關係的?」 他竟被她一句話堵在那裡,啞口無言,她冷冷一笑,「我進門就忘了說,恭喜你升遷,從邯平督軍府的參謀長到楚州軍屬參謀長,無異于一步登天,身份自然是非比往昔了!」她這句話簡直是用小刀子剮他的心,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賀蘭……」她淡笑,「怎麼?我說錯了,一開始我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絕情,但現在我懂了,你處心積慮,全盤計劃,不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步麼!」 她的語氣冷漠得仿佛是一把冰涼的錐子,狠狠地往他身上刺,蒼涼感一點點地遍佈他的全身,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那屋子裡一片死寂,窗外種著一棵高大的石榴樹,樹葉間透出散碎的陽光,也在屋子的地板上留下一片細細碎碎的光影。 「但你千算萬算,精心謀劃,卻沒有算中一點,其實在炮彈炸開的前一刻,我姨媽就已經殺了金士誠,之後她就自殺了,你們這些男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女人若是狠下心來,會是怎樣的堅決。」賀蘭慢慢地轉過頭,看著窗外被日光照耀著的石榴樹,那些碧綠的葉子在她的眼前晃動著,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弧度,「秦鶴笙不知道梅太太對於賀蘭意味著什麼,可是你太清楚了,你明明知道是我姨媽把我養大的,你知道我姨媽對我有多好,高仲祺,你如此歹毒,設計殺我至親之人卻還面不改色,就算是你當時不想殺我,我也不可能原諒你!」 她決絕的讓他心驚! 她說:「承煜救過我的命,他敬我,愛我,我這一輩子都是他的人!」 高仲祺緩緩地抬起眼眸來看她,聲音像是從齒縫間磨出來的,猶如溺水之人尋找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不想放開,因為一放開,就是萬劫不復的命運,他把自己降到了最卑微的一個位置,癡癡地望著她,「賀蘭,我求求你,留下來,我們重新開始。」 她淡淡一笑,「你別做夢了。」 心緒淒迷,紅淚偷垂 賀蘭從洋房裡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家裡的汽車四面都站著人,都是黑衣禮帽,看到她走下來,便低著頭退到一旁去,其中一個向著大門外的幾個人揮了揮手,示意放行,那大鐵門豁朗朗地打開了,露出一條平整的柏油大馬路。 賀蘭低頭坐進車內,果然就看到三姨娘俏臉煞白,瑟瑟發抖,驚疑不定地看著周圍的人,一把攥住賀蘭,驚恐地低聲道:「賀蘭,嚇死我了,這些人是不是龍梟幫的人?你在裡面的時候我真擔心,等回去一定要告訴大帥,不能饒過他們……」 賀蘭轉過頭看了三姨娘一眼,目光清冷如新月。 三姨娘只覺得一瞬間都被她那目光看透了,連後背都泛起一股寒浸浸的冷,她臉上還是那樣驚恐的表情,只是僵成了一個很可笑的弧度,再也裝不下去了,賀蘭目不轉睛地看了她片刻,只說道:「三姨娘,勞駕,讓你的司機開車送我回去吧。」 三姨娘用左手扶了扶別在髮髻上的攢花簪子,那簪子閃動著一點點鑽石的光芒,冰涼中帶點華麗的悲愴,末了,她放開攥住賀蘭手臂的手,很大方無畏地一笑,「那天拜堂的時候,他看你的目光,簡直就是要吃人。」末了又是帶點憤恨的一句,「我就不信我哪一點不如你,我就偏偏不信。」 賀蘭微微一笑,「如果讓父親知道,你和高仲祺有這樣的關係,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三姨娘既然敢如此做,那麼也早就想好了這一層,便回道:「那麼如果讓大帥知道你和高仲祺的關係,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我生死不過一個人,你就不管芙兒了嗎?」她說完這些話,賀蘭的臉色已經變了,三姨娘卻又很親熱地挽著賀蘭的胳膊,「其實也沒什麼,少奶奶今天就是來陪我看看房子,我們看完了,就回去了,只是這樣,大家都落得消停日子過,如何呢?」 賀蘭本就不想參與到這些紛雜的事情中去,索性道:「還問我做什麼,你不都安排好了。」三姨娘喜氣洋洋,嫣然一笑,「少奶奶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怨不得這樣招人喜歡。」 賀蘭默默地把頭轉向車外,那車道兩側種滿了杜鵑,一叢叢的,正結著花苞,再往遠處望,就是一整排的花磚磨牆,她轉過目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就見那三樓的長窗前,立著一個頎長的影子,是他。 她把生命中最單純熱烈的愛都給予了他。 她還記得邯平的茶樓,她總是在茶樓裡等他,因為等得時間久了,也會不耐煩起來,便到桌前尋了毛筆寫他的名字,高仲祺、高仲祺、高仲祺……不停地寫著,一筆一劃……慢慢地心裡就會快樂起來,當愛一個人的時候,只是看著他的名字,就會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她總是等著他,他說什麼她都堅定不移地相信,她想他們總是會在一起的,沒有什麼可以改變這一切,那時候天真單純的她,從未想過有這樣的一天,她要用生死的代價把他從自己的心口上狠狠地挖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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