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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賀蘭便先道:「父親,母親。」

  秦太太點一點頭,招手笑道:「來我這裡坐。」

  賀蘭剛想走過去,忽然聽到「啪」的一聲,刺耳極了,是秦鶴笙砸了一個杯子,沒好氣地指著坐在一旁的年輕男子,怒駡道:「老二,你沒看見你嫂子出來了,還不趕緊給我站起來。」

  秦兆煜那眼皮一抬,慢悠悠地將那塊金懷錶收起來,淡淡地道:「站起來就站起來,摔什麼東西,你看嚇我這一大跳。」三姨娘拿著帕子捂嘴撲哧一笑,秦兆煜向著賀蘭道:「嫂子。」賀蘭趕緊點一點頭,微笑道:「二弟。」

  秦兆煜是秦承煜同父異母兄弟,也不過比秦承煜小一歲而已,這會兒抬起頭來看了賀蘭一眼,賀蘭一怔,心想這個人倒是很面熟,他那眼睛銳利深邃,一個淡淡的目光過來,竟如電光石火一般,卻聽得「啪」的一聲響,他手裡那一塊金表竟然落在了地上,周圍的人便都看過來,秦兆煜卻呆站在那裡,如石雕木塑。三姨娘率先啟唇一笑,聲音婉轉地道:「二少爺,怎麼了?沒了魂了?」

  秦兆煜回過神來,卻是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出聲。三姨娘已經將那塊金表撿起來,放在手裡看了看,又放在了秦兆煜的面前,笑道:「二少爺,你那個金表可不一般啊,是舶來品吧?哪買的?」

  秦兆煜沉默了半天,方才道:「別人送的。」

  三姨娘笑道:「肯定是你那幫子票友送的,我都知道了,上次我和幾個朋友去看戲,可巧了,明玉芳在大舞臺唱《游龍戲鳳》,居然還是你上臺唱的正德皇,我雖然坐在包廂裡,但也一眼就看出來了。」

  兆煜抬眼看了一眼三姨娘,冷笑道:「三姨娘,你這幾句話說出來,是要整死我麼?」果然就聽到秦鶴笙語氣不善地問道:「什麼明玉芳?」秦太太便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是他們年輕人玩玩票,三姨娘你吃飯的時候提這些個無聊的事情做什麼。」

  三姨娘捂嘴嘿然一笑,就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秦承煜已經走了進來,管家秦榮看都到了,便朝外面伺候的下人道:「準備上菜吧。」

  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來,秦承煜挾了一點蝦仁送到了賀蘭碗裡,賀蘭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小聲道:「我自己挾。」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著他們夫妻恩愛,便滿意地點一點頭,卻聽得三姨娘「哧」的一聲笑,秦太太道:「你笑什麼?」三姨娘從碟子裡拈了一塊雪花糖來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湊一頓團圓飯,咱們這飯桌上,卻偏偏有一個人魂不守舍,三魂卻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爺。」

  曾經滄海,除卻巫山

  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來,秦承煜挾了一點蝦仁送到了賀蘭碗裡,賀蘭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小聲道:「我自己挾。」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著他們夫妻恩愛,便滿意地點一點頭,卻聽得三姨娘「哧」的一聲笑,秦太太道:「你笑什麼?」三姨娘從碟子裡拈了一塊雪花糖來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湊一頓團圓飯,咱們這飯桌上,卻偏偏有一個人魂不守舍,三魂卻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爺。」

  兆煜卻把手邊的惠泉酒一飲而盡,把酒盅放在了飯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當」的一聲,三姨娘立即笑道:「哎喲,二少爺,我開句玩笑,你別發火。」

  秦太太聲色不動地道:「三姨娘,你那雪花糖是不是少了一點,再讓丫頭去給你端一盤過來吧。」三姨娘吃吃笑道:「一桌子的菜,偏就讓我吃雪花糖嗎?太太也不疼我了。」秦太太微笑道:「該心疼的我自然會心疼,你那張嘴這樣乖,還用我疼嗎?」

  這三姨娘一直都極得秦鶴笙的寵,秦太太也不能說得太多,果然就見秦鶴笙吃了幾口飯,直接打過了話頭,開口道:「承煜,你這陣子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明天到參謀處去,跟著你段叔好好歷練歷練,咱們秦家將來就靠你了。」

  秦承煜那筷子便停在了碗沿上,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父親,我下個禮拜就要到楚州大學去教書了。」

  秦鶴笙「啪」地把筷子拍在了餐桌上,兩眼一瞪,冷聲道:「不行!」

  他這一摔筷子,餐桌上其他人也就把碗筷放了下來,秦鶴笙道:「我統共就你們這兩個兒子,簡直是鉚著勁要把我氣死,尤其是兆煜,兆煜你給我坐直了,你看看你那副混賬德行,我真恨不得一棒子打死了,我這麼大的家業我給誰去?」

  秦承煜道:「父親,是我的錯,你不要罵二弟。」他自小就護著二弟兆煜,秦兆煜卻面不改色地道:「父親喜歡誰就給誰,哪怕您狠下心來給了高仲祺,反正只要不少了我的吃喝花用,我是什麼都不管的。」

  他這一句話果然惹得秦鶴笙更加火冒三丈,端起面前的一碗飯就朝著秦兆煜砸了過去,罵道:「畜牲東西。」秦兆煜熟練靈巧地一偏頭,那一碗飯直接扣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幾名丫頭趕緊過來收拾。

  秦太太看好容易一頓團圓飯,竟又成了這樣的場面,只怕越說越僵,便溫言細語地勸解秦鶴笙,「好好一頓飯,這又吃不成了,你看你早不說,晚不說,何必非要現在說,陸醫官千叮嚀萬囑咐,你心臟不好,不能發怒。」

  秦鶴笙已然氣得面皮發紫,氣喘吁吁地道:「你們不用忙,等我前腳入了土,後腳就有人來要你們的命,你們不希罕這川清河山,想要的人多了去了,到時候等人家打上門來,我看你們誰能撐起這番家業來。」

  他一撩袍子站起來,怒氣衝天地出了餐廳,秦太太忙對一旁的秦榮道:「快端一碗參湯給老爺送上去。」秦榮就去忙乎了。秦承煜看秦鶴笙這回氣得厲害,也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

  秦太太點頭,溫和地道:「你快去,你父親的脾氣,也只有你去才勸得住。」秦承煜趕緊走了出去,三姨太一聲不吭地坐在位置上,很用心思地捏著手上的那一枚鑽石戒指,翻來覆去地看個沒完。

  秦兆煜卻也站起來,端過一旁丫鬟手裡的漱口茶,匆匆忙忙地漱了口,便站起來道:「以後除非是分家,否則不要叫我回家吃飯。」他也做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來,一路往外走。秦太太皺皺眉頭,冷聲道:「你這惹禍頭子,把你父親氣成這樣,還想上哪去?」

  秦兆煜淡淡笑道:「左右我都是個混賬行子,何必在這裡讓人看著彆扭,這裡吃不得飯,我重新找個地方吃口消停飯去!」他腳步橐橐地去了,那餐廳就靜了下來,只有靠在牆邊的落地鐘,發出嗒嗒的聲響,秦太太也吃不下去了,將筷子放下,歎了一口氣,對賀蘭笑道:「今兒可是讓你看見了,咱們家裡的事兒,可麻煩極了,你別笑話。」

  賀蘭頭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忙道:「母親別這樣說,我怎麼能……」

  秦太太一笑,道:「都是自家的事兒,蓋也蓋不住,我就承煜這麼一個孩子,兆煜是二姨娘生的,性子又是那樣,我說輕說重都沒用,也不指望他什麼,不過你也該勸勸承煜,他是長子,這家業繼承就是要落在他身上,哪能一味地顧著自己的意願而不管做上人的苦心呢。」

  賀蘭點頭道:「我記住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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