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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接聲的便是在廚房裡打雜的于媽媽,道:「小寒,你才來多久,就敢這樣胡說,三少夫人那樣好的模樣……」小寒吃吃地笑起來,道:「老媽媽,你這竟是沒有聽過戲了,長得再好又怎樣,這秋扇見捐的事兒可是常有的,我看三少夫人冷冷清清,也是個沒手段的,要是我啊……」她那樣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雲藝已經走進來,慌閉了嘴,只做出沒事的樣子退到一旁去。

  雲藝卻走上來,二話不說揚起手來照著小寒的臉就是一個耳刮子,小寒被打了個怔愣,就聽雲藝冷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亂嚼舌頭,這副德性還想著攀高枝當鳳凰呢,且不說三少爺對三少夫人那份心咱們大夥都明明白白的,就算是三少爺將來真要找個姨娘,也輪不到你這個次序上去,這會兒你趁早死了心,乾乾淨淨地做點人事吧。」

  小寒被雲藝這樣劈頭蓋臉地一通臭駡,臉一下就漲紅了,卻也不是個善茬,當即回道:「我是沒長個好德行,哪比得上雲姐,雲姐如今給我們論什麼次序,早聽說雲姐是大帥府裡的七姨娘一手帶出來的,這樣高的次序不過也想當個姨太太,真是好大的志向呢。」

  雲藝冷瞧了小寒一眼,「沒教養的東西,這裡也是你吵得?我若與你計較還真是掉了身價,你趕緊收拾收拾東西離了這兒!別再讓我看見。」

  小寒破釜沉舟,倒也不懼了,反而大聲喊了起來,吵鬧道:「我既然敢說,就不怕走,還是提醒雲姐一句,連少夫人那模樣的三少爺都能棄了,這秋扇見捐的事兒有一次就有兩次,雲姐自求多福吧,免得將來……」

  她這樣的放肆,雲藝又豈容她說完,當場又一個耳刮子甩了上去,怒道:「你馬上給我滾!再敢多說一句,我叫侍衛室的人來叉了你出去!」

  雲藝端了碗粳米粥推門進了主臥室,房內還是靜悄悄,茶几上放著張報紙,也還是疊著,並沒有打開,林杭景蓋著毯子半靠在沙發上,雲藝放下粥,走上前來對林杭景道:「三少夫人,我端了粥來,你喝兩口吧。」

  林杭景看看那放在桌子上的粳米粥,輕聲道:「我這會兒還不想吃。」

  雲藝勸道:「不管怎樣,好歹吃點吧,你這還病著……」

  林杭景只是搖頭,看看雲藝,默默地把眼眸垂下來,道:「不然你放在那裡,我等會兒再吃。」雲藝見林杭景的眼圈竟是紅的,眼睛裡隱隱泛著淚光,心中不由地一驚,道:「少夫人,你這是……」

  林杭景道:「我沒什麼,只是頭昏得慌,你出去吧。」

  雲藝實在說不得什麼,無奈便走了出去,林杭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她本就有些發燒,這會兒燒得更厲害起來,兩腮都透著紅暈,眼裡還是透著星星點點的淚光,扇子般的長睫毛越發地黑起來,鬢角微微淩亂,有著兩縷髮絲柔柔地垂下來,整個人只呆呆地看著景泰藍方樽插著的那幾株絲石竹,出了神,良久,竟是默默地笑一笑,輕聲道:「原來是……秋扇見捐……若真是這樣,倒也好。」

  她只覺得腦子裡亂得很,種種思緒全都湧過來,過往的種種便是歷歷在目,那麼漫長的歲月,她竟清楚地記得每一點每一滴,只忘不了那一瞬,在大帥府爆炸的那一瞬,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還有那一句「我只剩下你!」

  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在乎!

  她只覺得腦子裡亂得很,種種思緒全都亂了套了,與他過往的種種便是歷歷在目,那麼漫長的歲月,她竟清楚地記得每一點每一滴,此時此刻,只要一想起他,心口就跳得厲害,連她自己竟都控制不住,這種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更是慌了神地手足無措,患得患失,他現在這樣的艱難,她更是放心不下,她又想起了孩子南歸,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孩子,心中便是隱隱作痛,就更急了起來,恨不得此刻生了翅膀奔去了美國,這樣紛亂嘈雜的心境,恰恰是剪不斷,理還亂……

  「嘭」的一聲,陽臺上的百葉窗被風一下子吹開來,外面風雨連連,潔白的紗幕隨著風亂飛,雨水全都斜掃進來,主臥室裡溫度驟低,林杭景怔怔地坐在沙發上,一味地胡思亂想,人仿佛是僵住了一般,心裡面絞得不成樣子,柔腸百結,整個人便如失魂落魄,任由那百葉窗大開著,風雨刺骨,她卻感知不到了……

  風雨惆悵,愁似春蠶

  深夜時分,花汀州別墅內,侍衛室第二處主任陳登平已經躺下休息了,就聽得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女人焦急的聲音也跟著傳進來,「陳主任,陳主任,我是雲藝,少夫人不好了,快點找醫生啊!」

  陳登平一聽這話,忙從床上起來,撿了件衣服隨便穿上,忙忙地來開門,見雲藝臉都嚇白了,站在門外只是發抖,一見陳登平,就惶惶地說道:「我……剛上樓去,才看到少夫人燒得厲害,人都昏過去了,陳主任快……」

  陳登平見雲藝那樣簡直就是嚇壞了,說個話也說不清楚,也顧不得再聽下去,忙忙地朝著走廊對面的值班室走去,一推開門就直接喊道:「快,你們幾個,趕緊開車去把陸醫官接來!」

  蕭北辰前往西線新平島視察軍務駐防,一去就是兩三天,這一日晚上才剛剛回到北大營的駐軍指揮部內,余白老先生咬著個煙斗,正與幾個指揮部的機要秘書等在辦公室內,見辦公室的門一開,蕭北辰快步走進來,身上披的雨衣兀自往下流著冰涼的雨水,他將雨衣脫下,隨手扔給後面的侍衛長唐起安,轉頭對站在一旁的秘書長孔祖清冷然道:「你馬上去擬一份電報給楚文甫,告訴那個老東西,我穎軍的槍口永遠是對著扶桑人的,他要想與扶桑人議和,又想讓我穎軍易幟中央,那是癡人說夢!」

  余白老先生咬著個煙斗,都沒火了,還在那裡吧嗒吧嗒,「三少何必這樣急,在這樣的關口上,與南面中央政府翻臉,總是不太好。」

  蕭北辰努力地壓抑著內心的憤怒,道:「余老先生,您是不知道,秉承國聯和平之宗旨,力避與扶桑人衝突,悉聽他便,這樣的話竟是從南面派來的使者口中說出來的,我沒當場斃了他,就已經是給了楚文甫十足十的面子!」

  余白怔住,臉色也漸漸地不好看了,半晌才道:「好一個亂臣賊子!」

  蕭北辰的目光深冷,決然道:「如此看來,楚文甫推翻南北聯合協議之日不遠了,但我蕭北辰身披國仇家恨兩重孝,與扶桑人之仇不共戴天,必是要你死我活一戰!哪怕是最後粉身碎骨,那也是玉碎成仁,死得其所!」

  他那幾句話說得極其斬釘截鐵,擲地有聲,余白老先生緩緩地放下煙斗,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看站在窗前的蕭北辰,見他固執的面孔上透著冰霜般的冷然戾氣,余白握著煙斗的手一顫,心底竟是驟然一寒,只覺得那窗外濃濃的夜色如墨一般潑濺上來,似是將蕭北辰整個人都染進去,陷進去……竟不知到底是何人,才能將他拉出來……

  郭紹倫一直看著余白和幾個秘書出了辦公室,知道辦公室內就剩下蕭北辰一個人了,忙走過去敲敲門,得到回應後走了進去,見蕭北辰躺在沙發上歇息,知道他走進來,只是閉著眼睛,滿臉的疲憊之色,郭紹倫略微猶豫了下,蕭北辰閉著眼睛問道:「什麼事?」

  郭紹倫想了想,還是道:「報告總司令,前幾日花汀州的二處主任陳登平打電話來,說少夫人病得厲害。」

  蕭北辰睜開眼睛,卻不說話,郭紹倫忙道:「總司令不在的這幾天,我每日都打電話過去問,說是現在病情已經稍稍好轉了,但燒還沒有完全退下去。」

  蕭北辰的目光放空地朝上看著,聽著郭紹倫說完,沉默了許久,方才淡淡地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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