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149)_孤缽

一四九

　　他一醒來，御醫就告訴他以後再不能動用真氣，否則性命堪憂。即使他進補再多的補藥，恐怕也不能把心脈附近的毒素給清除乾淨。

　　當然，這不算最壞的事情。最壞的事情是：江妃她自殺了。

　　江妃死了，在他的後宮中自殺身亡，這對於上官凜來說意味著什麼？江望寒所掌握的近乎一半的楚國精銳將倒戈相向。出師未捷身先死，上官凜還沒來得及伐燕，就要損失一半精英，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糟糕？

　　所以當太妃面如寒霜地告訴上官凜這樁事的時候，上官凜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好好地為什麼要自殺？！」他的雙瞳燃起了赤色的火焰，他實在想不通江妃怎麼會突然之間自殺了。

　　太妃臉上浮現出一絲哀戚，「皇上難道不知道，這後宮裡的女人都是為你活著的？江妃她逾越宮規，帶人去追皇上回來，本來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哪知道皇上為了……唉，江妃不小心射傷了皇上，自知犯下了死罪，回來之後便不飲不食，不眠不休，只等著你的消息。沒想著哀家一個不留神，她就自盡了。」

　　「想來是她得知皇上你安然無恙，總算是放下心，死而無憾了。」太妃幽幽歎了一口氣，說完這話的時候，上官凜卻已經不在章華宮內。

　　太妃找到上官凜的時候，他正獨自盯著停放在西苑百雀堂中的棺槨發呆。江妃原本就是一個剛烈的女子，敢愛敢恨，可是入了這宮闈之後，便沒有真正地快樂過。誠如太妃所說，後宮裡的女子都是為了他而生，為了他而死。

　　他從來不曾像今日這樣去思考宮裡這些女人的宿命，他一直以為他的生命裡不會有任何女人留下痕跡，可是江妃的死還是讓他心裡生出異樣的感覺。或許她活著的時候，他應該好好待她的。

　　上官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願意停下來思考別人的人生軌跡，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在不經意的付出當中，也會思考別人對他的付出。

　　「皇上，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了。」對於上官凜一反常態，居然會呆坐在江妃棺槨旁邊，太妃感到有些意外，甚至隱隱有些擔心。似乎這一次回來的上官凜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上官凜站起身，走到門邊，堂下的數盆冬菊和幾株臘梅更顯得冷冷清清，「太妃，替朕厚葬了她吧。」

　　太妃聽出上官凜這話裡還夾雜著一絲傷感，有些意外，卻還是點了點頭。

　　上官凜正要邁步出去，忽然想到什麼，反轉頭來。他背著陽，陽光照不到他的面龐，屋子裡的太妃只看見上官凜陰沉沉的臉，他依舊又恢復了慣常的不帶感情色彩的腔調，「有多少人知道江妃的事？」

　　太妃意識到上官凜問的是什麼，「只有江妃宮裡的那幾個人。這消息，哀家還不曾向外邊透露過。」太妃看著這樣子的上官凜，反而有些放心，這才是皇帝應有的樣子吧？

　　上官凜點點頭，「那就先捂著吧。待朕去一趟焰城，再給江妃發喪好了。」

　　太妃嚇了一跳，「皇上要去焰城？可是皇上你的身體……」她欲言又止，因為她看到上官凜鐵青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太妃看到上官凜這模樣，便知道事關楚國生死存亡，江妃之死若是沒有處理好，只怕江山要動盪了。

　　上官凜對太妃笑了笑，儘管勉強，卻還是讓太妃稍稍寬了些心，皇帝還是那個皇帝。太妃甚至想到之前她和江妃日夜憂心上官凜和那個董丞相是不是有些多餘？當然這念頭只是轉瞬即逝。

　　上官凜朝太妃拱了拱手，淡淡說道：「宮裡就拜託太妃了，對外就說朕還在章華宮內養傷吧。」

　　他怎麼能不去一趟焰城？即使他知道自己相當於內力盡失，卻也不得不鋌而走險。他得在江望寒知道江妃已死的消息之前找到他，如果收服無望，只有先發制人取了江望寒的性命。這樣，才能把楚國的損失降到最小吧。

　　一陣寒風吹過，上官凜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雙臂。一覺醒來，原來他已經開始怕冷了。

　　上官凜帶著十數御前侍衛輕騎出了皇城。時間緊迫，一行人根本就來不及休息，連夜趕路，好在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身強力壯，倒也不覺得累。

　　行至獅子山一帶的時候，上官凜忽而放慢了速度。馮廣跟在旁邊，忍不住問道：「皇上是不是累了，要不就在此地歇息？」

　　上官凜像是有些心事，聽馮廣在旁邊問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點點頭道：「這山上有一座山神廟，我們上去歇息。」便也不等他們答話，勒了馬就轉往山上行去。

　　馮廣心裡直犯嘀咕，今晚上山，明日再下山來，豈不是耽誤好一會兒工夫？皇上這到底是急還是不急呢？

　　上官凜越是往山上走，便越是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有一口氣喘不過來。他一言不發地進了山神廟。山神廟依舊那樣殘破，冷風往廟裡灌，月色下那山神君看起來實在有些面目可憎。

　　馮廣等人打著火把進來，頓時把小小的廟內照得如同白晝。上官凜略微掃視了一下，似乎原來生起的那堆火又多了些炭灰，難道說自己那天走了之後，晚上又有人來過？是她麼？

　　上官凜心裡實在是不暢快，馬行至此刻的時候，那個人的身影便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這讓他心煩意亂，明明想要用別的思緒來岔開，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想要到山神廟裡來看看。

　　他知道她當然不會在這兒，可是他也說不清楚為何非要到這裡來看看。她，還在這世上吧？！

　　「皇上……」馮廣的叫喚讓上官凜打了一個寒噤。他回轉頭來，馮廣正朝他舉起水袋，「皇上不如先喝點水，一會兒再吃乾糧吧。」

　　「唔。」上官凜悶悶地接過水袋，下意識地就在他之前躺著的那塊地方坐下。侍衛們已經生起火來，上官凜透過篝火望向對面，錯愕間仿佛那瘦弱的身影又出現在那兒了。

　　上官凜擰開水袋，把水當酒一樣往肚子裡灌，只可惜水和酒不一樣，不能澆愁，只是讓腦袋裡的愁緒更加清晰。

　　上官凜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了什麼，對馮廣說道：「你找個人到山下的村子裡找一個叫做渺渺的姑娘，看她是不是有一個病重的娘，把她們母女倆接到京城去，讓太醫看看她娘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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