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136)_孤缽

一三六

　　董清秋則尷尬一笑，心怦怦直跳。此時的她可無心好奇嫵仙門主是從哪裡得知此事的，她現在唯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上官凜會不會知道她的身世。

　　方才嫵仙門主的話，不知道被上官凜聽去會有什麼想法？又是燕主又是情的，上官凜會不會聯想到她的身份？她死了也就罷了，可是如果暴露了她的身份，那就會讓楚國與孤竹國無法交鋒，那江望寒就救不了永南王夫婦，那她就白死了！

　　董清秋回頭瞟了廟門一眼，心裡一股惡念閃過。反正上官凜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寧可他死了，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於是董清秋回轉頭來看著嫵仙門主，急急攛掇她道：「既然門主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敢做什麼妄想。我既然護不了誰，反正也要死的，那就請門主把我們倆一塊兒殺了吧！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處，在黃泉路上做一對鴛鴦，也好過一個人留在世上。我想他也是願意的。只求門主你先殺了我，不要手軟，立即去殺了他就是！」

　　可董清秋這句話聽在嫵仙門主的耳朵裡尤其刺眼，特別是那一句「在黃泉路上做一對鴛鴦」勝過「一個人留在世上」，就好像是針一樣刺得嫵仙門主眼睛裡閃過一絲厲光。在那一刹那，嫵仙門主忽然之間閃現凶光，一把將董清秋揪起來，仰天大笑，「好啊，我偏要你們死也不能在一起！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受苦，一個人連屍首也休想找到！」

　　上官凜聽了董清秋慷慨激昂地對嫵仙門主說的話，正想著這女人的狠辣和小肚雞腸，死也要拉著他墊背麼？

　　可是當聽到嫵仙門主說偏要留一個人在世上，另一個連屍首也找不到時，外邊就忽然一下子歸於沉寂了。

　　上官凜忽而覺得自己的心有些悸動。留在世上的是自己，而連屍首也找不到的，是董清秋吧？難道董清秋對門主那麼說是激將法？逼得嫵仙門主不動他，卻只是把她捉走了？難道真的是如此？

　　只是，嫵仙門主會怎麼處置董清秋？上官凜不知道兩個人的恩怨，但聽嫵仙門主的語氣，董清秋應該凶多吉少了吧？

　　哼！活該！上官凜第一反應便是惡毒地詛咒董清秋這個騙子，只是真的想到董清秋如果連屍首都尋不著了，他卻突然之間覺得心有些堵得慌，慌亂，亂得完全不能冷靜。他想要再度運氣讓自己能夠站起來，可是憋紅了一張臉，卻還是徒然。上官凜喘著粗氣，一試不行，只有再試，越試就越心慌，越心慌卻越是不甘心，他的心裡忽然被一個信念主宰，只有這一個信念：董清秋，你可不能這麼便宜就死了，朕還有些事沒有證明！

　　董清秋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老鷹叼住的兔子，任由老鷹帶著自己在森林和天空這兩個空間來回地變換。

　　直到離那山神廟已經隔了兩個山頭，嫵仙門主才把董清秋往地上隨便一扔，幸虧地上都有著厚厚的樹葉，她才不至於摔得鼻青臉腫。

　　嫵仙門主卻好像全然不知疲倦，帶著董清秋奔了這麼久，一口氣都沒有喘。她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董清秋在那兒揉屁股，拍打著衣服上沾著的枯葉和灰塵。

　　「都要死了，還在乎髒不髒麼？」嫵仙門主冷笑著。

　　董清秋苦笑一下，這裡再不怕上官凜會聽到了，她終於可以問她想要問的問題，「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的命，我只是不明白，門主你到底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就算死也該死個明白吧。」

　　明月松曾說過嫵仙門主要殺她，索玉也這樣說過。可是當時董清秋只當那是明月松故意施放的煙霧，並沒有想過嫵仙門主會如此鍥而不捨地想殺自己。

　　董清秋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嫵仙門主的雙眼一直盯著她，好像壓根兒就沒有聽到她的話，而是只顧想著自己的仇恨。

　　「難道就因為我是宛思秋？你們怨恨燕主，所以把這怨恨也發洩在我身上來麼？」嫵仙門主臉上的冷笑讓董清秋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哼。我幾時怨恨過燕主？」嫵仙門主見董清秋在那兒自言自語地剖析，不以為然地冷哼道，「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的身份了。不錯，我原本是想要借你來要脅燕主和夏長清，不過，我看你太高估你自己，我也太高估你的身價了！」

　　董清秋啞然地看著她，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己還不夠值錢。說來也是，剛才她就證明過，那國師夏長清對她不大友好，也絕對不會為了她拿偌大一個燕國做賭注，燕主有心無力，全部都聽國師夏長清的，嫵仙門想要用她去要脅燕主的確是白費心機了。

　　「是。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殺……殺我？」忽然之間，董清秋又開始腹痛了。她咬著牙，想要在嫵仙門主面前不要那麼丟臉，但疼痛還是讓她無法掩飾，終於還是縮成一團，終於還是在地上痛得打起滾來。

　　嫵仙門主見董清秋毒性發作，臉上頓時現出哀戚之色，不是為了眼下痛不欲生的董清秋，而是為了另一個人。

　　「為什麼？倘若說之前我根本不屑於殺你，那麼現在我必須殺你！」嫵仙門主的眼圈有些紅，仿佛這世界上她最重要的物事正在離她遠去，「因為只有你死了，我的月生才能活著，只有你從這世上徹底地消失，我的月生才能夠過好剩下的每一天！」她說著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不能把眼前的董清秋扒皮拆骨。

　　董清秋猛地聽到「月生」這兩個字，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儘管嫵仙門主在這兩個字前還加了冠詞，但董清秋聽了卻還是隱隱心痛，「我……我對他，有……有那麼重要麼？」

　　董清秋這句話讓嫵仙門主覺得她不知好歹，「是啊，你不過是一個蠻荒之女，賤命一條！哪裡比得了月生的金貴之體？可是，明明是金貴之身，我的月生卻要忍辱負重，被你們這些賤骨頭欺淩！而你，不過是命如草芥，卻要讓月生為你去冒險送死？你難道還不該死麼？！」

　　今日的嫵仙門主一點兒氣度和瀟灑的氣質都沒有，仿佛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董清秋聽得雲裡霧裡，「明月他要冒險送死？是……是什麼意思？」

　　嫵仙門主冷冷一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你以為給你下百景毒的人是我，對麼？事實上你錯了，月生他受傷未愈，我嫵仙門在楚境遭受重創，我都自顧不暇，又哪裡會分心去找人給燕主下毒？給你下毒？更何況催心毒的解藥還在夏長清手中，我又怎麼會傻到去給燕主下毒？」

　　董清秋的背後冷汗涔涔，那汗液都要浸入自己的骨髓裡去了，「所以，真正給我下毒的人是夏長清？一切都是那國師在搞鬼？他這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那還用說麼？！我嫵仙門早就想脫離他的控制，他原本用月生控制我被他驅使，現在以為我給月生找到了催心毒的解藥，他便又生出別的計謀。他既然知道月生在乎你，那月生勢必要找到他，求他給你解藥。這樣明顯的意圖你還不懂嗎？」

　　「所以，所以你為了明月松，必須殺了我？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好好地活著？才能夠沒有顧忌？」董清秋的眼眶裡不知何時已經盈滿了淚水。明月還是在乎她的啊！此時的董清秋明明在生死攸關的當頭，心裡卻有種酸酸甜甜的感覺。

　　「是！月生聽得索玉那個叛徒來報，他就猜到了。他一聲不吭地出走，要不是我反應快，強行把他給留下，現在他就會去找夏長清幫你要回解藥了！」嫵仙門主說著這話的時候，滿眼都是痛惜和憐愛。她手中的劍再度指向了董清秋，「你也不要怪我，只有你死了，月生他才會死心，沒看到你的人頭，他總會不甘心，總會去找夏長清的！他絕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葬送了他的前程，更不能白白搭上他的性命！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招惹月生！」嫵仙門主毫不遲疑，隨時都準備把董清秋的頭顱割下。

　　董清秋笑了笑，此時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了，「那你現在找到催心毒的解藥了麼？」

　　嫵仙門主不明白董清秋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眼見得董清秋命不久矣，卻也不騙她，「催心毒的解藥豈是那麼好找的？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最北邊的雪山找到了一種植物，能夠暫時壓制他的毒性。只是能夠壓制多久，我卻不知道。只希望月生他服食了這個，能夠多活一日便多一日，能多活一年便多一年！」

　　董清秋的腹痛也已經停止，她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你說得對，多活一日便多一日的精彩。很可惜我也幫不了明月什麼，既然我已經活不了，那就請你不要再猶豫，我這些日子也已經是賺來的了。」

　　董清秋問了這麼多話，原本還存著一絲僥倖，希望嫵仙門主能放了她。可是聽完嫵仙門主的話，董清秋除了流淚，除了哀傷，便心如死灰。她想著自己原本就該死的，能夠重生在這一世，就已經足夠。可惜她不能為明月松換來解藥，如今也就由嫵仙門主榨幹自己最後一點兒剩餘價值好了。她說著，乾脆把眼睛閉上，直接等死。

　　嫵仙門主看著董清秋這樣子，聽她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有些看不慣地譏諷道：「你以為你是情聖麼？你憑什麼可憐月生，你又有什麼資格可憐他？」劍氣沿著手臂擴散到手中的寶劍，寒氣逼人，隨時就要把董清秋削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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