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隻前夫一台戲 | 上頁 下頁
三六


  我不能抑制地瑟瑟發抖,那些猶在耳畔的細語呢喃,恍惚蕩漾宛如夢境,那些曾經的滿目豔李桃爭芳,眨眼,卻原是塋塋白骨堆砌如山,水腐枝敗,毒葳蕤,三九冰霄凜冽撲面,一隻無形的手拉住我的腳踝,不費吹灰之力,便讓人跌入無底深淵,腳下一空,萬劫不復。

  還有一人,是誰?

  了握手心,寒濕一片,周遭寂靜無聲。

  再回神時,我已返至家中坐在幾案前,四下無人,泣血殘陽映著窗下的牡丹枝丫交錯,斑駁縱橫的影子投在窗紙之上,宛若猙獰食人的怪獸。一杆紫毫筆在手中怎麼握都握不牢,墨水濺得一張紙到處都是,提筆落字,卻筆尖無力,腦中空白一片,筆劃散落不成整字,墨漬在紙面暈得一團一團,狼藉非常。我一把揭開貔貅鎮紙,將紙揉成一團丟棄一旁,再寫,手卻仍舊是抖,將紙扯了揉了丟開,再寫……反反復複十餘遍,終是寫下了四個字——遽變!勿歸!

  將紙條塞入竹哨之中包嚴實,我從後院鴿棚裡挑了一隻壯碩的信鴿,將竹哨綁上它的腿,當下放飛。

  幸得爹爹前日帶了沈世往吐蕃販絲……如今,逃得一個是一個。

  我站在鴿棚邊上,抬頭望瞭望天,最後一點斜陽已被饕餮蠶食而盡,天色黯沉,似一捧燒成灰燼的煙,霧靄重重遮蔽,看不盡九重天闕上何人居高而掌,唯有那信鴿振翅紮入雲霄,越飛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真的,是你嗎?

  真的,是你們嗎?

  第二十九章 六王爺?甕中鱉?

  當夜,我讓小姨娘帶上小弟弟沈在回娘家探親,小姨娘睡得迷迷糊糊,被護院簇擁著走到將近院門時才猛地清醒,回頭就問我:「娘家?這黑燈瞎火的回什麼娘家啊?妙兒,你這是折騰什麼?」

  我心裡又急又亂,沒有頭緒,一時也不知如何對姨娘解釋清楚,只曉得趁人不備將家裡人一撥一撥分批運走方是正事。

  「現下說不清楚,等你回來我再與你細細道明。」我敷衍應她,一邊拉上沈在的手,一邊給護院使了個眼色,那為首護院二話不說便簇擁著不明所以的小姨娘出門去。

  老管家得了我的囑咐,爬起來窸窸窣窣摸了鑰匙將銅鎖打開,拉開後門門閂,緊實的紅木門板「吱呀」一聲應聲大開,沉重喑啞的木聲回蕩在寂寥的夜色中,莫名地叫人心口一抓。

  門外,一片通紅刺目,我本能地抬起手背遮了一下眼,指間縫隙裡,是一長列全副武裝披堅執銳之兵士,每人手上擎了一柄灼灼燃燒的火把,不言不語,悄無聲息地將沈家從山牆外圍了個嚴嚴實實,為首一人正是裴衍禎那功夫了得的萬能隨從——展越。

  慢放下手,分開不明所以的眾人走到門檻前,「展捕頭這是來拿誰?」

  展越一抱拳,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誰也不拿,六王爺舉事得成,特命屬下護衛沈小姐一家。」

  「六王爺?」如若我沒記錯,皇帝陛下的兄弟個頂個兒地命薄福淺,有繈褓之中便染病登天的,有孩提之年貪玩從樹上掉下來直接摔到閻王殿裡去的,更有還未出世便隨親娘一起去西天極樂修行的,零零總總,最後唯有當今聖上一根獨苗苗金燦燦地活了下來。六王?卻是哪裡戳出來的?

  「是,六王爺。」展越面色不變,稍稍一停,無甚表情道,「我家裴公子。」

  四周寂寂無聲,唯有火把燃燒偶或爆出一兩聲微弱的「嗶剝」之音,熊熊炬火映紅了半邊夜空,我的心底卻如初春的溪水,摻了一片一片的碎冰渣子,流動得極緩極緩,近乎凝滯不前。

  裴衍禎……果然是皇室血統!

  突然,身旁小姨娘倒吸了口氣,「你是說裴公子是六王爺?!他……他舉事了?!我的個天哪!舉事……那不就是……不就是……」

  展越看了眼小姨娘,再看了看護院擁著的沈在,蹙著眉尖轉向我,「夜深人靜,不知沈小姐要和沈姨娘小公子去哪裡?」

  「小姨娘娘家有事,要帶小在回去,煩請展捕頭放行。」我看了看展越身後木雕泥塑的重重鎧甲之兵。

  「屬下得六王爺囑咐,如今朝野變動,沈小姐乃王爺至親至厚之人,此非常時期四處皆有逆黨餘孽流竄心存不甘垂死掙扎,恐對沈家之人不利,特派屬下帶人守衛沈宅,此期間,還是莫要外出的好。」一派說辭冠冕堂皇,但聽得這展越口中說得客氣,身姿卻如鐵塔般巋然不動,帶著不容違抗的戒嚴,手中下意識地握了握劍柄。

  「如此,倒多謝六王爺。只是,今日若我非要出這個門呢?」我伸手摸了摸門框,抬腳便要踏出門檻。

  眼角寒光一閃,但見一隻背翅油光發亮的蟑螂被一柄冷劍直直釘在門檻正中央,劍身猶在嗡嗡震動,那蟑螂卻連掙扎都未來得及便一命嗚呼,離我腳邊不過寸許。再看展越腰側僅餘劍鞘,手中長劍已不見,顯然這門檻上的兇器便是他眨眼擲出的。其後兵士皆隨之握了握劍柄。

  我身後的護院往前走了兩步,將我掩在身後。

  「沈小姐莫要一意孤行。六王爺皆是為了沈家人好。」展越上前兩步,輕鬆收回長劍,劍身入鞘,鐵器瞬間摩擦聲銳利得刺耳。

  這便是殺雞儆猴?我的心直直落入阿鼻地獄之中,或抄或誅,或抄或誅,或抄或誅,或抄或誅……四個字咒語一般來回逡巡在腦中,崆崆作響萬劫不復。

  我笑了笑,「百步穿楊,展護衛好身手!只是不知這『非常時期』究竟有多長?」

  「不長,待到王爺親自歸來迎娶沈小姐前往京城之日便可。」展越說得輕巧。

  「哦?王爺可有說何日?」我望著天際無邊沉黑問他。

  「王爺說了,不日便歸。」

  好一個「不日便歸」!

  「既然王爺這般苦心,我也不便違逆,只是我不出府,可請得賓客入府中來?」

  「沈小姐欲請何人?」

  「天一閣宋席遠宋三公子。」

  展越本低眉垂目,此刻卻審慎一抬頭,「宋公子不在揚州城中。怕是不能上沈府作客。」

  「如此,便算了。」我回身揮了揮手,「老楊,閉門。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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