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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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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航微微一笑,因於軍營中早混過類似的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含笑抱了抱拳,「多謝壯士相助!」 「哼!助什麼?你是官,我是匪,咱們兩家生來就不親!」項成剛對官家沒什麼好感,只拿眼瞅著溶月,「告訴你,溶月已經是我老婆!眼下是她放不下這個姐妹情義才回來的,等前後安了心,她就回山跟我成親!你們要敢錯待她,我可不管你什麼大官小官,一把火就燒了你們的宅子!」 孫永航有些訝異,既而是心中喟歎,看著項成剛的眼神倒透出些欣羡來。能夠如此磊落地活著,能夠如此光明正大地維護著自己的愛妻,他孫永航任是錦衣玉食,卻反不如一個流寇來得堂堂正正! 原本正互抹著眼淚的主僕二人聽到項成剛這番話,倒不由都止了哭,駱垂綺仔細打量那粗獷霸氣的項成剛,又看了看臉兒略有些紅的溶月,臉上不由漾過一層笑意,然而淚卻又接下一串。 她也不多說話,只拉著溶月的手走到項成剛面前,「這位壯士如何稱呼?」 項成剛素來受不了女子溫言說話,而駱垂綺又是閨儀凜然,柔婉間另有一番剛肅,倒叫他收斂了方才的張狂樣,「我叫項成剛!」 駱垂綺淺淺一笑,「我與溶月情比姐妹,論年紀,我大她一歲,你二人既已定情,你也當喚我一聲'姐姐'了。」 這話一出,叫項成剛與溶月俱是大吃一驚。特別是項成剛,如此張揚的一個強盜頭子,居然唬不倒眼前這個看去風一陣就倒的弱女子?心中奇怪,但他心裡亦是感歎:到底是什麼樣的丫頭什麼樣的主子!溶月這性子必是她調教出來的。這一想,好感更甚,當下也爽快地一揖,「姐姐!」 孫永航一直在邊上,並不出聲,此刻聽得項成剛這一聲喚,心下便對其人品有了肯定。果然,只聽駱垂綺又一笑,「妹婿如此爽直,我這妹妹交給你,也總算是了卻我心頭大事。」 孫永航原本還面帶笑意,然聽得這一句,臉色不由有些變了,只是深深地望住她,眉漸漸收得緊了。 「溶月,你覓得這樣一個良人,是此生的福氣,你當好好珍惜!既已許人,你就隨他去吧!」駱垂綺依舊笑著說完,然而面上的淚意卻是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項成剛聽得此話,先是一喜,然而見她如此悲淒,心裡倒也不願。而溶月早已撲倒在垂綺面前,「小姐!溶月伴隨小姐十餘年了,小姐的心思,溶月懂!溶月雖是今日進都來,但所有的事,溶月一路上已經全都知道了……小姐,溶月不能丟下你一個人獨自受苦!溶月也見不得小姐你一個人忍著委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溶月是怎樣的人,小姐,這十多年的情義,難道竟是假的嗎?」 字字錐心,直刺孫永航的心底。他只是忍抑著,仰起臉望向天際,一片灰濛濛,已是欲雪天。 駱垂綺在邊上,只滿心想讓她走,然而臨到口的話,卻是如此地捨不得,像生生要把自己的手足割裂似的。 「唉,行了!」項成剛早看得心裡難受,「別婆婆媽媽哭哭啼啼了!總之我還年輕,溶月既要服侍姐姐你,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更等得起!她要服侍你一年,我便等一年;要服侍你十年,我便等她十年;若要服侍你一輩子,我這輩子便都交給了她。歃血的盟誓,因是溶月這樣的心性人才,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值!好!姐姐,我是個粗人,原也不會說話,只溶月交給你了,你好好照看她吧!我走了!」他一躍上馬,提了轡,又回頭望溶月一眼,一鞭子下去,竟就幹乾脆脆地走了。 溶月回府,孫騏夫婦對於兒子總算是噓了口氣。照理人尋著了,也有過交代了,兒子應該會有所歡喜吧。但眼瞧著,近日來,孫永航竟是越發沉鬱寡歡,只是一人時常悶在屋裡。於寫雲心中也甚是懊惱,柔姬也有向她哭訴,說兒子其實于新婚夜之後便再未至她房中。 她原道是兒子會去駱垂綺房中,但幾日來又未曾有過此事,想去問兒子,又不願輕易去碰這麼個釘子。 這麼為難了幾日,終覺相家得罪不起,便仍是硬著頭皮往書房裡去了。正穿過擷芳苑,就瞧見孫永航前行的身影,欲待相喚,卻見他步子已是一頓。 「永航。」 於寫雲一怔,臉上不由笑意隱隱,原來是柔姬,那就讓他們小兩口好生聊聊吧。她欲待回身,卻聽兒子語聲微冷,「你去歇著吧!我仍有公務要理……」 於寫雲心中一歎,只好再折回來,「航兒,柔姬。」 孫永航掃了二人一眼,心中微哼,並不搭理,然而柔姬卻搶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並沖著於寫雲喚道:「娘。」 孫永航皺著眉,只得立住。 於寫雲小心地看了看兒子,便道:「是什麼公務,一連幾日晚上都不得歇的?」 「娘,您又不懂公務!」他搶了一句,然見自己親娘臉色發青,心下仍是忍了忍,「孩兒心中有數,您且放心就是。」 於寫雲因這一讓,心中知還能說上幾分,便不由掙出幾滴淚來,「公務娘是不懂,可娘關心兒子總也不是個錯處啊!你也不想想,娘幾日沒好好和你吃上頓飯了?連你的面都見不上幾回!別說是我,就是你媳婦……柔姬,你都好幾日冷落了她……」 柔姬聽說至此處,心中也一陣傷懷,不由也哭了出來。 孫永航正是心煩,聽得兩人如此,轉身便欲走,然才跨一步,就見得於寫雲扯住了袖口。他心頭有躁,也不作深思,便盯著柔姬道:「好,那便回房吧!」說著,也不顧柔姬跟不跟上來,轉身即往內院走。 柔姬見他肯回房,心中已有三分滿足,便刻意殷勤服侍,親自端了水盆來,服侍他梳洗了,又端著碗燕窩粥上來,在圓桌上輕輕一放。 孫永航一聲不吭,見她靠近,便側身走至窗臺下。 柔姬心中淒苦,望著孫永航俊逸的背影,又怔怔地落下淚來。為何,他即便站在此處,亦離她是如此之遠? 「永航……我知道,這個名字,我叫不得,不配叫……但是,我是真心喜歡你……當日畫舫一會,你和姐姐飄然若仙,那是神仙眷侶。我心中好生羡慕,只以為此生有夫如你,便是一生一世的幸福了……永航,我並未要你被逼走投無路了才娶我,我並無這個打算的啊……爹爹是疼寵我,然而這種官場公務的事,我哪裡是懂的?我只道能嫁你了,能如此親近地看你了,便是幸福……永航,我知道回門時對我的好,是欺我的,是瞞我的,是哄我的,但是,便是這欺我的、瞞我的、哄我的,我也已經歡喜萬分了……永航,你,我只求你,哪怕是裝的,也能回過頭來看看我好嗎?我其實很傻很傻的,竟拿自己一生一世的幸福來成就一段癡戀……可是,永航,嫁到孫家至今,我相柔姬心中沒有半分後悔……我想好好地看著你,我就只想看看你就好……永航,你能不能,能不能只讓我這麼在一邊愛你……我只求這一點,你不要排拒我,好麼?不要排拒我好麼?」 相柔姬一直在邊上哭著,哭得孫永航心煩意亂。隱隱地,他覺得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他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無辜著,他自始至終都將責任推在相柔姬身上,然而,真正想來,他又何嘗乾淨清白著?他何嘗是無辜的? 他不能離開,是不是也不願離開?所以,他做不成項成剛,那樣爽利,那樣敢愛敢恨。他是懦弱的,懦弱得可憐、可鄙,又可悲。他把什麼都推在別人身上,而他自己呢?相柔姬這番話固然是她咎由自取,然而,她亦是以一生作為了酬償。反是他,他什麼都錯了,卻還半點不肯背負罪責! 心堵得難受極了,望著這整一座新房,就似看到了他與垂綺再難相攜的舊跡,心念一灰,竟是萬念俱灰,還有什麼可顧的?還有什麼可守的?他原是什麼都丟了,什麼都舍了啊…… 柔姬見他一直不說話,知他心中有些聽入她的話,便就勢拿起那碗燕窩粥,咬著唇送至他面前,聲音極低,柔柔地摻進了哭泣過後的喑啞。「永航,你一晚都沒用過膳,先喝碗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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