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一九


  小侍躬了躬身,口吻不見微動,「回王爺,家主還想請王爺在皇上那兒告個假。他說'老臣雖抱恙,然不敢有負聖意,力當竭誠佐理,務求清明王政。'」

  皇上的旨意?皇上授的意?信王一時在心裡打起轉來。

  「家主還說,王爺是朝中頂穩的,在多位王爺公主中深受皇上器重,家主臥病,于朝政上多有懈怠,還請王爺代為擔待。共為國事,家主先行相謝了。」那小侍說著便直直跪了下去,極為鄭重地磕了個頭。

  信王一愣,待回過神來,他已生生受了一禮。他心中一歎,事已至此,卻也別無他法。信王忙扶起小侍,「何用多禮?本王與孫公同朝為官,孫公官德厚重,本王景仰有加,此番所托定當竭誠相助。回去告訴孫公,此事不必擔心,本王定會呈上御覽就是。」他話雖如此,卻還有猶豫,「只是……」語雖出,卻是極輕,幾乎聽不分明。

  小侍揖了揖,再道:「謝王爺!家主還有一封信送于王爺過目。」他又從懷中抽出一封信交予信王。

  信王「哦」了聲,急忙接過細看,看罷之後不由寬慰大笑,好個孫國公啊!行事果然周全,此番對付文斕亦是各面算到,且尤重兵部。雖看來處處只是針對工部、戶部,但條條殊途卻只指向了一點——那就是糧草。就是為了遠征剿叛的孫永航,他亦是不能輕舉妄動、貿然行事。

  他笑著將信收好,再度將眼前這個身著淡青衣衫的小侍打量了一眼。孫府裡走出來的人到底非同一般哪!只不過一名小小的侍從,說話已如此知曉輕重,機敏伶俐。不簡單哪!忽然來了興趣,他不由笑著問小侍:「你叫什麼名字?在孫府裡多久啦?」

  小侍頭垂得更低,「回王爺話,小人孫奇,今年十八,從小長在府裡。」

  「哦?有十八了?」信王抿了唇再度打量了他一眼,太過纖細了,看身量只約莫十四五歲,居然有十八了!看來是不會再長了。但聽他說話,卻是甚為靈便,信王不由興起了和一個下人說說話的興頭,便把手一揮,緩步行去宮門,身後一群轎夫相隨。天已有些亮了,王府的下人便滅去了燈籠,也輕輕跟在身後。

  「你服侍孫公有幾年了?」

  「回王爺,已經兩年了。」小侍守分地答著。

  「才兩年孫公便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你了?」信王拍拍手中的摺子,「不許瞞混本王!」

  「王爺恕罪,小人絕不敢瞞混王爺。只是家主見小人還有些記性,便招了小人辦事。」

  「嗯,你記性倒的確是好!不但記清了話,也摸清了人的心思。本王的猶豫只怕都被你瞧在眼內了吧?」信王呵呵笑著,心中倒起了惜才之意。「不知孫公肯不肯放人,本王身邊倒缺你這樣的伶俐人!」

  「王爺恕罪。」

  小侍連忙又是一跪,讓信王眉宇輕斂,「起來說話。」

  「謝王爺厚意,但小人從小便由孫府養大。小人雖未通詩書,亦知忠義。小人此生難償家主恩情,豈能另投王爺門下。王爺美意,小人記在心裡,但凡王爺日後有何差遣,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哎,哎。也罷。人各有志,本王也不強求。」信王語氣淡淡,擺了擺手,「你回去吧。孫公的事,本王當盡力而為。」

  「謝王爺。小人告退。」

  「嗯。」

  信王目送小侍青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稀微的晨曦裡,才緩緩轉過身,「走吧。今兒的朝會將有一番風雨了。」

  「小姐!小姐!你可回來啦!我都急死了!」溶月在府門前終於盼來了駱垂綺的身影,這才呼出一口氣,忙將偏門開了,與她一同悄悄折入後園,「我都擔心你會不會出什麼事呢!怎麼去那麼久?那王爺不好對付麼?還是出了什麼岔子?」

  面對溶月一長串的問題,駱垂綺直到回了屋中,換過衣裳,才開始一一作答,「不妨事的,我以男裝打扮,又是個小廝,哪會出什麼事!」

  「那怎麼那麼久呢?事有麻煩?」溶月替她梳著頭髮,神色間有些憂慮。

  「沒有。事成了!信王爺已經答應下來了,他也沒有識穿我。」駱垂綺不由綻開一笑,對於自己的一身男裝打扮未教人識破也頗有些自得與好笑。不過說起那信王,她方才還真有些膽怯。堂堂王爺啊!女皇的胞兄,又久處宦海,一雙眼恁的厲害。光是應付他後幾句話,她就已出了一身冷汗了。

  「嘻嘻,到底還是小姐厲害!換起男裝來也不做作,把人家王爺都給蒙混過去了哩!」溶月笑著將一朵珠花在駱垂綺鬢際插好,又比照了一番。

  「日後要蒙混的人可多著哩!我就怕我蒙混得了一時,蒙混不了一世。而且還要瞞著家裡人,萬一被爹娘、叔伯知曉了,不定出什麼事哩!」想起這一些,駱垂綺又有些犯愁。現在孫府唯一能仰仗,唯一能左右朝局的就只有老爺子,孫家的任何人都搬不出來。而老爺子現今又是這樣!她就算拚了被公婆責罰,夫家排擠,也只得這麼做了。總是先撐到永航回來再說吧!這之前,老爺子可一定要活著!

  然而朝局的艱難遠遠超過駱垂綺原先的預想,信王似乎並不想讓孫家獨佔鰲頭,那封奏摺是代呈了,但朝廷公議之時卻態度曖昧,什麼話也不往明裡講。此一來,他自然是避開了文斕公主的矛頭,而孫家,卻成了眾矢之的了。

  本來這也沒什麼,女皇命孫老爺子掌政,原就是肩挑大樑的事。只是眼下孫楔病重不朝,這便是最大的危機!

  朝務如何理?這是其一,孫楔不在位,政務房便給了文斕公主以契機,能夠使之插入手來,而以駱垂綺喬裝的下人身份,似乎也並不合適真個兒入主朝堂。

  駱垂綺聽著曆名由四處打聽來的消息,遠山含黛似的秀眉未曾舒展過,只是細細地擰著,坐於一旁沉吟。

  問題不光是這一處,還有孫家的各位長輩,現在是結也不得,散也不得。永航是孫家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要想讓自個兒孩子出頭,那是既得靠著永航又需除了永航。這一點,相對于老爺子也是如此,各房的既得于老爺子的蔭蔽,又失于老爺子的嚴睿,終究是矛盾的。試想,如今連自家人都心思各異,那還能指望什麼外人?!

  駱垂綺輕歎心底,手中鮫綃帕不由自主地絞緊。溶月在一旁瞧見,忙借著上茶的時機勸了句,「小姐,那些事本也麻煩,你又常居閨中,哪有事事都順心的!放寬心思,太老爺的囑託……」話甫一出口,溶月即知不對,她臉色一白,不由朝曆名偷偷覷了眼。

  駱垂綺也是眉目一挑,深幽的杏眼掠過一道清光,只是朝溶月刮了一眼,便道:「去屋外守著。」

  「是。」溶月低下頭,趕緊出去,將房門輕輕掩上。

  駱垂綺看著一邊一直恭謹地默立著的曆名,不由細細估量了番。眼前的小廝是一直跟著永航的,幾次碰上,都是伶俐而穩重的一個,在府裡頭,大抵就數他最知分寸了。溶月漏了嘴,而曆名又不是笨人,這事自然是藏他不住了,既然藏不住,不如就明講,也好合計合計。如此沉吟,駱垂綺便放柔了面色,語氣也溫和近人,「曆名啊,你什麼時候入府的?」

  「回少夫人的話,曆名從小長在府裡頭,爹爹本是府中下人,入府的時候還未成家,後來還是老爺子將娘許給爹爹的。」曆名說得很有些暗示。

  駱垂綺滿意地笑了笑,「那你頭裡就跟著永航了?還是先跟過其他房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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