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二濯香令 | 上頁 下頁 |
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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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了下來。 她並沒有因此而釋懷,反倒感到心頭越來越多的沉重。尤其是看見沈蒼顥悲痛失魂的樣子,她更加難受。 她再度提筆。 第十二章。這幾個字寫下,她的心跳加快了一倍。她寫,沈蒼顥迅速地擱淺了木紫允之死帶給他的傷痛,他是欲§度娘火的鳳凰,宛如新生。而方敏君這女子,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如黑暗中明亮的曙光,漸漸的,將他關閉的心門打開,他對著她笑了。 然後,沈蒼顥真的笑了。 笑如春風。 獨雀嶺瞬間就從煉獄地府,變為人間的仙境。 幾天過後,他們終於回到揚州。那時候到蜀中求醫的穀若衾和桑千綠還沒有歸來。紅袖樓中,只剩下留守的清韻小主宋昔瑤。 宋昔瑤只看見沈蒼顥,不禁好奇,問,木姐姐呢? 沈蒼顥微微一怔,皺了眉頭,道,她死了。說的輕描淡寫,仿佛死去的只是一個更自己毫不相關的路人甲。 宋昔瑤如受五雷轟頂,問:你再說一遍? 她死了。 沈蒼顥有點不耐煩。看了看方敏君,對她說:你這些天趕路受累了,回屋裡歇著吧,我明日帶你去看看這揚州城的風景。 沈蒼顥完全變了一個人。宋昔瑤覺得,他甚至好像僅僅是有著紅袖樓樓主外貌的陌生男子,連靈魂也不見了。他對她大發雷霆。——當她紅著雙眼繼續追問他有關木紫允的死因時。他揮揮袖便用內勁將她甩去了一邊。她毫無防備,因而為略受了些震傷。他卻只顧著跟新來的女子遊山玩水,縱情聲色。 她感到不寒而慄。 再過了幾日。桑千綠和穀若衾也回來了。使命的女子毫無意外重見了天日,漸漸變回了從前的輕快愉悅,她一看到宋昔瑤,就像頑皮的雛鳥一樣飛撲過去,抓著宋昔瑤的手歡天喜地喊她:小昔瑤,你還欠我賭債沒有還清呢,我可是沒忘記的哦。谷若衾和宋昔瑤常常因為排行而爭執,僅僅相差幾天的出生年月,使她們誰也不服誰,彼此總是在對方的名字前面灌以小字,但這次宋昔瑤沒有心思在同穀若衾逞口舌之快了,她眉間的陰翳散不開,呆滯的將穀若衾望著。桑千綠素來心思細膩,見此情景,不禁擔憂,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宋昔瑤猝然淚盈於睫,哽咽道:木姐姐,木姐姐死了。 一片哀號聲。 到如今,紅袖樓的玉羅七小主,便只剩桃紗綠帳中矗立的這三個人。諾大的樓閣庭院,顯得清冷寂寥,甚至有幾分陰森。 她們曾在江湖散佈了多少的傳奇。但風光不再。 就連素來嚴謹沉穩的樓主,也變得陌生冷酷。沈蒼顥就是踩著那片痛苦的聲音回來的,攜著嬌滴滴的方敏君,神態在喜悅間還帶著幾分疏離,幾分麻木。他看著桑千綠和穀若衾,道,你們回來了。正好,我有任務要交給你們。 三個女子面面相覷。 穀若衾最是沉不住氣,抹了一把眼淚,嗔怒道:木姐姐死了,樓主卻一點也不傷心,只顧著跟這個小丫頭片子吃喝玩樂。況且,屍體還沒有找到,難道我們就這樣坐視不管了嗎?什麼勞什子的任務,這紅袖樓散了垮了,不如就算了。說著,還狠狠的瞪了方敏君一眼。 桑千綠看穀若衾如此大膽,連忙扯了她的衣袖,示意她噤聲。但沈蒼顥卻也沒有因此惱怒,仍是那麼不鹹不淡的說:此次的任務,是要你們去西域尋找三件寶物,一件是當年天龍寺失竊的碧血佛舍利,二是沙漠中的奇花逐月青鸞,三是錦尾玉兔。你們一人挑選一件,自己商議去吧。 樓主。桑千綠跨前一步,皺眉道:這三件寶物要找齊並不難,我們當中,只要任何一人,都可以獨立完成此任務。宋昔瑤便也接口,縱然在是棘手,哪怕生死攸關,紅袖樓也從未有過一面濯香令同時分派給三位小主的先例,樓主做如此安排,的確有欠妥當。 沈蒼顥抬頭。 穀若衾的憤怒,桑千綠的憂惶,宋昔瑤的愁傷,皆是透過各自凜然鏗鏘的眼神發散出來。沈蒼顥感到如芒刺在背。冷不防的一陣痛楚揪扯的感覺襲遍全身,他抱頭屈膝彎下身去。方敏君慌忙的扶住他,他只喊頭痛。蹣跚著向後院而去。 局面僵持。桑千綠等人,誰也不肯接那面尋寶的濯香令。沈蒼顥作為一樓之主,從沒有如此失威儀,但他也不發怒,好想他所有的重心都只落在方敏君的身上。疑惑是由宋昔瑤最先提出來的,她說:總覺得方敏君那女子有些古怪。 哦,試了,她有一本奇書。穀若衾拍拍手掌,說起在桑青小築發生的事情。宋昔瑤聽罷,直皺眉頭,但卻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只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散碎的念頭在腦海裡時隱時現,困擾了她一整天,夜裡經過書房,看見微弱的燈光,一陣風輕輕吹開了虛掩的窗。 伏案疾書的人,是方敏君。 宋昔瑤不禁好奇,看她神色慌張,時而擦汗,時而撫胸,好像頗為痛苦,但手卻不停,密密麻麻一行一行寫下來。宋昔瑤如貓魅一般潛移至窗畔,靠得近了,正好能看見那些龍飛鳳舞的字。她駭然的吃了一驚。旋即越窗而入,像氣勢淩厲的鷹,落在方敏君的面前。 方敏君臉色大變。 宋昔瑤的介入,是方敏君不曾預計的。彼時她正在寫清韻銀狐詠絮三位小主被迫妥協離開揚州前往西域,在尋寶中途遭遇險阻重重相繼喪命,而紅袖樓便不復存在。那些惡毒驚駭的字眼,惹得宋昔瑤怒火狂燒。 可她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方敏君雖然險惡,但她說的話卻並無道理。她說:我不放坦白的告訴你,有些事情,原本是要發生的,卻被我篡改,我已因此受到牽連,有病痛纏身經脈逆行之症,而沈大哥的命運,受影響最深,也便有些混沌枯蘼,他的狀況是如何,你也親眼看見過,暈眩,心悸,精神渙散,情緒恍惚,你如果毀了我,或者毀了這本書,能保證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麼?你若不怕,也大可賭一次,但若賭輸了,事情便去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你莫要後悔才好呢。 宋昔瑤眼睜睜的看著方敏君揚長而去。她心亂如麻。無計可施。但也知道的確不可莽撞,須得從長計議。 夜涼如水。 她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間。閉了門。突然,覺得胸口有如被撕裂一般難受。她猝然打翻了剛點燃的燭臺,燭光滅了。 她感到自己猶如陷進泥潭,一點一點地,丟失了身體的溫度。 月光被烏雲遮蔽了。 風聲如泣。 方敏君又怎會讓宋昔瑤有機會予她反擊。她說的那些話,只是想暫時唬住宋昔瑤,使她不敢輕舉妄動。實則她自己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炮製,只要將書毀去了,這些被扭曲的現實便自然而然的回到正軌。但她出的那扇門,暫時安全了,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要阻止宋昔瑤將她的所見所聞再告訴別的什麼人。更加不要讓她在改變主意突然轉回來殺她。 只是一點心理與時間上的較量。 她勝了。 她神情詭異的打量著她視若珍寶的書冊。上面有新的墨蹟未乾。是她在某一處段落之後的空隙用小字補上: 宋昔瑤,猝死。 然後再後來那些尋寶的情節裡一字一句的,將和宋昔瑤有關的筆墨畫除。就這樣,夜闌風吹雨的院落,少了一個人。 多了一縷飄蕩的香魂。 §牽虛崖 紅袖樓瞬間凋敝。仿佛連野草也在瘋長。 輸出國的面部沒有悲哀或痛惜的表情。他只是在大堂裡靜坐著。看著那蒼涼的白布。穀若衾哭得最洶湧,她說:我不與你爭排行了,你是老六,我是老七,以後我都尊你為姐姐,昔瑤,你不能這樣撒手丟下大家啊。桑千綠握緊了拳頭,指甲生生的將掌心掐出血痕,滿面淚痕似大瓢大瓢的涼水傾灑。她對沈蒼顥說道:樓主,昔瑤死的蹊蹺,我們定是要查明真相的。 沈蒼顥點頭。 又搖頭。 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他吃力的站起來,對身旁的方敏君說道: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房歇著吧。可是,話音剛落,卻感到一股血氣上湧,逆行至胸肺,食道,再猛地從口腔裡噴薄而出。身體也沒了重心向前栽倒。在場的眾人都慌了,紛紛湧上前去。方敏君靠得最近,將市場死死地抱著,哭的稀裡嘩啦。一邊恨恨的咬著嘴唇,咬破了皮,鮮血便將嘴唇染得似晚霞一般豔紅。 他便熟睡過去。拳頭輕輕的握著,眉目有些緊,嘴角還有擦不去的一點粉紅印記。他讓她的心頻頻犯疼。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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