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二濯香令 | 上頁 下頁
七十


  殺她。木紫允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這樣警覺而兇猛的姿態,她唯有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有,就連沈蒼顥也吃驚不小。

  李寒綃奪門而逃,嚇得連腳步都虛浮了。木紫允想要追,沈蒼顥卻攔住她,喝道,紫允,有什麼花先和我說清楚。可這些字句根本鑽不進木紫允的耳朵,此時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能置李寒綃於死地。她甚至不顧和沈蒼顥的主從身份,便與他動起手來。那充滿戾氣的掌風呼嘯著,觸到沈蒼顥的衣襟,他立刻就領悟道其中的殺機。幾乎是不留餘地的。

  沈蒼顥便不罷休。

  足足禁錮了木紫允數十招。料想李寒綃已經躲去了安全的地方,他便松了掌,後退幾步,道,夠了,我不想再與你糾纏。可木紫允的真氣已灌在袍袖間,連面頰也飽脹起來,為了斂住那股極欲噴薄的氣流,她唯有強行地抽離,那真氣便逆轉起來,在她的身體裡如旋風撞擊著髒壁,她猛地向後栽倒,大口鮮血自嘴裡湧出,這一次的傷,著實不輕,看得沈蒼顥亦觸目驚心,想要過去扶起她,一邊痛惜道,你這又是何苦。但她卻拂袖揮開了他,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顧好你的寒綃姑娘吧。說著,踉蹌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

  門外早已經站滿了人。像看猴戲似的,愕然地盯著木紫允。誰都沒想到她竟有這樣一身絕頂的武藝,縱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來歷,但也對她起了疑,她知道,這風流坊已經沒有她的容身地了。她面帶揶揄,蹣跚而去。

  半途中。撞見宋青染。

  宋青染看到木紫允似要虛脫載到,趕忙迎上去扶了她,問道,木姑娘,發生什麼事了?木紫允懶懶地抬眼看了看宋青染,笑道,我失敗了,我沒有殺掉那妖女。但是,宋護衛,你說得對,我不能任由她再害人,尤其是危及我關心的人,我不會就此罷休的,待養好了傷,我定必再找她算賬。

  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然後,周身一軟,便像一攤爛泥直往下掉。宋青染手忙腳亂地也扶不住,最後唯有懶腰抱起了她。

  看著懷中女子昏迷時仍深深鎖緊的愁眉,宋青染覺得心痛。可更多的是驚愕,他從來不記得自己合適說過要殺掉妖女之類的話,他只記得木紫允提及過春宵花和對李寒綃的懷疑,但是上次在風流坊見面時她不是說毫無進展麼?

  自己難道不是只聽了一曲古箏便離開了?

  §劍之魂

  木紫允蘇醒時,宋青染還在廚房為她煎藥,後來端著藥碗進來,看見女子愕然地坐在床邊,於是高興地招呼道,木姑娘,你醒了。

  臉頰上的煤灰就像幾撇貓的鬍鬚。

  非常滑稽。

  但木紫允疼痛仍不減,神情緊張,說話聲音細如蚊蚋。她無心看他,強撐著要站起來,一邊呢喃道,我不能讓李寒綃再迷惑樓主,我要殺了她。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軟在地上。宋青染趕忙過去攙扶她,道,你現在這樣子,哪兒也不能去。然後想了想,木姑娘,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已經證實,一切都是李寒綃所為?

  木紫允疑惑地看著宋青染,搖頭,又點頭,道,放心吧,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一定能夠帶妖女的人頭回來見你。

  我說的話?

  宋青染再度覺得脊背發涼,道,我說了什麼?

  木紫允看他似是失憶,便將那日在風流坊他們的對話內容再複述了一邊。可是,宋青染卻因此更加大惑不解。他分明記得曲終之後自己便離開了木紫允的房間啊,哪裡有說過什麼劍魂,更別說後來的那些蠱惑之辭了。

  木紫允漸漸地又昏睡過去。宋青染給她蓋好棉被,鎖緊了房門,然後便急匆匆地牽了一匹馬,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風流坊中,李寒綃哭得梨花帶雨,便也趁機在沈蒼顥的懷裡撒嬌,道,我真不知自己是撞了哪門子的邪,遇上這樣的事情,那個瘋女人若是再回來找我,我該如何是好啊?

  從昨日木紫允憤然離開風流坊,十二個時辰,他沒有她的消息,紅袖樓也沒有,他估算她的傷勢是不輕的,不由得很是為她擔心。

  李寒綃不依不饒,伸手環住沈蒼顥的脖子,道,你救了人家,人家要如何謝你呢?說著,便將那紅豔豔的嘴唇松了過來。沈蒼顥卻搖頭,推開她,道,我走了,你好生休息吧。李寒綃慍怒,非得攔著他,扯著他的衣袖剛要說話,窗口卻又飄進一個白影。

  竟是木紫允。

  沈蒼顥看她雖然虛弱,卻總算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木紫允仍是虛弱,她在宋青染家中醒來,第一個念頭便是要繼續剷除李寒綃這個禍患。因此顧不得自己的傷,又來了風流坊。而且,帶來了她名動江湖的桫欏琴,琴弦如刀,如劍,每撥動一下,便震得人難受不已。小小的房間裡再度上演了激烈的一幕,沈蒼顥實在不明白木紫允為何如此執著地要殺李寒綃,而且理直氣壯到不屑說半句解釋。

  開在枝頭的春宵花紛紛隕落了。

  他們過招。木紫允並不願傷到沈蒼顥,步步都針對這逃竄躲閃的李寒綃。因而也頗受限制,無法痛快地施展。

  這時候,大門突然被破開。

  宋青染還是一身風塵僕僕的裝扮,不由分說便岔開了木紫允和沈蒼顥,然後伸手向桫欏琴的琴弦剪去。

  木紫允大驚,向後淩空躍起。

  木紫允怒道,宋護衛,你這是做什麼?宋青染不說話,猛地伸手觸到木紫允的穴位,指尖稍稍用力,然後對方便只覺虛脫,埋頭栽倒。沈蒼顥立刻三兩步並過來,一手接住桫欏琴,一手扶著木紫允墜落的身體。

  宋青染暗暗舒了一口氣。道,她是被劍魂蠱惑了。

  原來,宋青染離開揚州,是去尋找一位隱居世外的高人。對方以畢生的精力沉迷古怪靈異之術,宋青染曾經從他口中聽過有關劍魂的傳說。所以,當木紫允提起劍魂,仿佛突然點醒了他。---劍魂,是一把劍,也可以說,是劍的靈魂。這把劍和普通刀劍相異的地方便在於,它因為長久的沾染暴戾血腥之氣,變得邪惡無比,自它的主人死後,它便擁有了和人類一般的意識,它想要脫離劍的形式,達到人劍合一,道那時,它便能夠擁有實體。

  它就如同傳說裡那些企圖修煉成人形的妖精一樣。

  曾經宋青染以為這一切都是無稽,但如今不得不相信。那位隱士說,劍魂每次修煉提升,需得集齊三種物件:行兇者泯滅良知的暴戾之氣,死者充滿怨氣的靈魂,以及沾滿了鮮血的兇器。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每次在凶案現場都找不到犯人所使用的武器,那是因為劍魂以兇器為食,將其吸納了。

  而劍魂既然為魂,在沒有修煉成功之前,它無法擁有有形的實體,平日裡,它附在不同的人身上,利用被附身者的言行傳達它的指令。但並非是它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能迷惑人心,須得它和被指使者有親密的身體接觸,然後它的命令就像病毒一樣蔓延全身---宋青染自己倒是不記得了,劍魂利用他的身體如何讓霸道地強吻木紫允,而風流坊的姑娘們,亦是如此,與恩客交歡,卻迷惑了對方的心智而不自知,對方言行舉止沒有絲毫的異常,卻唯獨將她們說的話當成了聖旨,即便殺了自己最親最愛的人,也全然沒有悔意。

  每發生一樁慘案,劍魂吞併兇器,它的道行便加深一重。

  木紫允潛入風流坊企圖調查接連凶案的幕後真相,劍魂是知道的。但它並不屑。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揭穿或者怎樣。因為它實在看不起平庸的人類。覺得他們不能奈何自己。它只不過想要給木紫允一場惡作劇。以免她妨礙了它。至於李寒綃,她也就是一名普通的煙花女子,跟案情毫無關係。就連春宵花,都只是一個誤會。因為劍魂喜歡花朵馥鬱的香氣,總愛到李寒綃的房間隨手摘幾朵,然後興起,便仍在屍體上,作為自己的一種獨特標記。它甚至為此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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