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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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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夜泣 萬境不出一心,一心融通萬境。 佛說物界一切唯心造,心不同則所見不一。 眼睛看到的景物萬千,無一不是根據心境應對相生。 同一片大漠,同一塊戈壁,這回程的一路心境卻大相徑庭……來的時候只覺得那鋪天蓋地的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處處泛白的乾涸戈壁宛然就是「鳥飛絕人蹤滅」的寫照。 「燁兒,你看那邊有湖!戈壁上的湖啊!怎麼來的時候我沒見到呢?」指著前面那片波粼水光驚呼。其實打馬過去才發現不過一片池塘大小的水窪而已,面積大小遠算不上什麼湖,卻已足夠讓我開心。 一陣陣風吹來,帶著點水氣的涼意頓時趕走了已在戈壁中行走一天的燥熱。玩心大起,下馬脫靴提起袍角踩進了水裡,啊……舒服。 回頭朝他招手,他無奈地笑笑,給身邊的幾個親衛囑咐了幾聲,這就過來,卻不下馬只是看著我玩水玩得嘩嘩聲四起。 「你看你看,這還開著花呢!奇怪了,來的時候怎麼只覺得荒蕪淒涼連草都難見一根,現在卻鑽出這麼多美麗的東西。」這映著純淨透澈的一汪藍瑩瑩天空的「池」,邊上碧綠的嫩草中點綴著許多純白的絨毛小花,在微風中搖曳煞是可愛。 「同一條路,心境變了,眼睛裡自然也就能看到它們了。」他看向池邊的那片雪白,「快六月了啊,我們出發的時候卻不過四月。」 「這麼快就……六月了,如果是在京城我該換上紗衣了。」拉了拉身上的夾袍有些忿忿。大漠中氣候兩極得厲害,早晚凍死,正午熱死。這冰火不融的矛盾天氣卻偏在一天中更替。 「來的時候就沒聽到你抱怨過天氣。」他朗朗地笑著,語帶縱容。 是啊……來的時候我眼裡心裡可看不到也想不到這些。當時出師未捷糧草受挫,哪還有心思去在意這些個身外之物。如今卻是大捷,前日接到阻擊噶爾丹殘軍的西路軍統帥費揚古的捷報,西路軍在昭莫多攔截了噶爾丹精銳,斬殺了七千餘人,生擒了三千餘人,獲馬駝、牛羊、廬帳、器械不計其數。 可這「大捷」並未給皇帝帶來「大喜」,因為那敵首——噶爾丹又從清軍天網一般的陣營中離奇逃逸。 這消息阿敦若能提前預知,也許就不會在孟納爾城破後的那天夜裡……自絕…… 不,心底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阿敦不似噶爾丹,皇帝親率的大軍兵臨城下也未見過她驚慌害怕。她……也許就沒想過活著,我還記得那日她的手冰涼而又顫抖…… 還有……穆夏。揉了揉發酸的鼻頭,明明我不欠他任何東西,為什麼一提及這個名字總讓我淚濕滿襟。 這兩姐弟是玄燁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不是麼?為何每每卻要為敵人流淚? 「太陽快落山了,這水馬上就會涼,走吧,我們該回去了。」他翻身下馬,把我拉出水來,看著我突然變得緋紅的眼,卻視若無睹,撥開我臉頰旁滑落的一綹鬢髮。 「燁兒,巴特爾以後還會回蒙古麼?他和他母親天生就應就屬於草原。」巴特爾是噶爾丹的兒子,對蒙古草原有特殊的意義,雖沒想干預這本屬於軍國之事的對巴特爾的處置,卻還是想繞著彎的問下他。畢竟,我曾答應他母親。 「我沒想殺他,不然也不會讓他跟我們回京。」他扶我上了馬背,一踩馬蹬也在我身後跨騎上來。 當下安了心,往後靠去,他的溫熱氣息頓時覆了上來……還有一個人,腦海裡浮起她的名字。 「准葛爾部塔拉爾城城主有個女兒叫薩薩,不知道西路軍有沒有俘虜她,如果她還活著,放走她好不好?」 「塔拉爾?你認識她麼?」身後的他微詫。 「她的未婚夫叫穆夏,就是那天我叫阿圖他們把一個人埋在阿努可敦墳旁的那個阿敦的親弟弟。」 「如果死了呢?」 「那就讓薩薩和她未婚夫合葬一起吧。燁兒……」我轉過頭去紅著眼睛睇著他,要他答應。 「嗯。罷了,這些事都做完了以後不准你再想到別的男人!哪怕是個死人!」他深暗的眸子裡最後的一抹堅硬軟化在我的淚眼裡,無奈地輕歎。 重重地吸了下微酸的鼻頭,立刻對著他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見他眼神微恍,飛快地在他臉上「滋」地偷啄一口。 得手容易,想退卻難,他把我圈緊,臉緩緩俯了下來…… 癸未,上達察罕諾爾。召見蒙古諸王。 西域戰事告畢,西軍已盡殲準噶爾主力,僅余噶爾丹和幾十騎親兵逃遁。本準備追殺到低斬草除根的西路大軍卻接到皇帝的詔令,命大將軍費楊古帶部分清軍留防科圖,保護喀爾咯牧地以防噶爾丹反撲,令西路軍即刻跟隨中軍的步伐班師回京,就在這……察罕諾爾,御駕等候著西路大軍,準備一起回鑾。 班師的皇帝御駕在五月底到達察罕諾爾,這裡得到王師凱旋消息的草原的各蒙古旗主、王公、台吉送酒運羊犒勞雖算不上簞食壺漿,和兩月前相比,倒也讓人猶如隔世之感。 從沙漠瀚海,惡風寒漠的塞外到達這草木蔥蘢、青山遠黛、白雲悠然的高原草甸,不單單是我,就連身邊向來嚴肅少言的幾個負責御駕安全的近侍臉上也多了幾分舒緩。 可……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表相而已,因為離京師的路程愈近,玄燁的臉卻愈沉,就象草原上大雨來臨前的天空,烏雲暗湧。 卻……不願問他,這麼多年來漸漸地似能和他心意相通,我知道他在憂慮……卻一直猶疑著作出那個心中其實已經清晰無比的決定。 因為……常寧的一份份密折雪片般的紛至遝來,每多收到一封,他的神色就多一分凝重。 那張和這天空一樣平靜的臉孔下卻常常湧著大海的波濤,不過我相信一切都會過去,挫折不過是那激流中阻水的塊塊磐石,再大再沉的石頭卻也剪不短那流向大海的意志,終究會被超越,被漫過…… 就如同那個名字……索額圖。狠狠地把手中的石頭朝面前的叫「淖爾」的海子丟去,「嗵」地一聲瞬間不見,湖面上泛起一輪輪漣漪反射著星星點點的紅色夕陽。 「宛儀!」小九子從東邊駐營之處騎著馬遙遙跑來。 近了,才見他一臉笑意:「來了兩個蒙古美女,皇上說您肯定有興致想見……」 「蒙古美女?」他只眯縫著眼笑著卻賣著關子不說是誰。 難道是……我的蒙古親戚,卡達多爾濟呼圖克圖家族的美女?得知御駕在這裡駐營,於是奉獻給皇帝?玄燁可真瞭解我啊,這的確勾起我的好奇。 不過,去他的「美女」……我發現我興致倒是真有,可一點也不開心! 小九子走在前面打起了帳篷的皮簾,一股子回部女人最愛用的玫瑰香粉的味道漫出,敏感的鼻頭翕張了好幾下還是沒忍住那個噴嚏……都說聞香識女人,原來客人竟是她。 「沒想到孟納爾城能最後活著出來的竟是我們兩個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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