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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他……恨我?不過,也好。

  穆夏……對不起。

  「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他說這個?」

  靠在軟墊上的阿敦此刻看來不似在人前慣有的那般王妃威儀,羊脂燭的火光在她身上投出點點跳動的暗影。

  「這孩子對你動了心。」她輕笑著。

  她的笑聲還是那般清脆,猶似銀鈴。她的臉半明半隱在光與影構成的如夢幻般魅惑的景象裡,突然覺得就像帶著一副「假面」,那擁有銀鈴般悅耳的聲音的主人仿佛又回到過去,如未出閣的女兒般年輕。

  「他是我最小的弟弟,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這孩子腸子是直的,心是實的,什麼事情就只認死理兒,把心裝得滿滿的。所以,如果我要讓他死心,就得先打碎這顆心。」她看了我一眼又道:「而這錘子,就是你背後的真實,康熙的女人……呵呵。」

  「不怕他說出去?」

  「你是說那邊的人?」她拉了下嘴角,「不會的,他和我們偉大的丹津博碩克圖大汗可不是一條心。」

  那就是和自個兒的姐姐是一條心了,這對曾經生死與共的夫妻之間這些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曾幾何時,阿敦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卻只為了幫自己的丈夫拖延一刻逃跑的時間,如今……

  「穆夏說遇到你的地方……讓我有些好奇。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清軍定是遇到了麻煩,不然皇帝怎麼會放你一人回京?」她鎖住我的視線緩緩又道:「這麻煩我估計是……糧草補給。」

  她最後的這句估計只言卻不是問句,眼神與她交匯……心中豁然明亮。我說準噶爾怎麼敢公然挑釁天朝皇帝的威嚴,屢屢進犯,看來果然有萬全的準備。

  「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記得玄燁最近在昭仁殿掛上這麼一個聯子,呵……她是準備攻我的心麼?我雖是救過她一命的恩人,但同時卻也是她的敵人。

  阿敦在噶爾丹面前既然沒有拆穿我的真實身份,自然是有她的打算,我雖猜測不到她準備拿我怎麼辦,卻能肯定她不會像我當年放走她那樣讓我逃跑。

  她不似我。不然……她就不是我心中的阿敦了。估計此刻我眼中帶笑,見她微微詫然的神情,笑意頓時擴散開來繼而爬上我的嘴角:「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你們籌劃經營多年,卻所托非人。」我對著她眨了下眼,歎道。

  「何講?」一掃先前看似慵懶的模樣,她坐直了身子,眼睛驟亮。

  「以準噶爾的兵力想與天朝軍隊博弈無疑是以卵擊石,這個道理我想在烏蘭布通一役後你們應該明白。但是準噶爾卻依舊敢犯天顏,一再犯邊尋釁,自然是有恃無恐了。」腦海中一直模糊的東西此刻清晰無比,就象有一道燦亮的光束把所有片斷都串通起來。

  「這個最大的恃,是買通了朝廷某人做內應;又或者和某人有契約協定,如果這次合作能把皇帝餓死在大漠……他許給準噶爾一個光明無比的未來?完成統一漠西、漠北、甚至漠南蒙古的夙願,做一個能與大清皇帝並列的蒙古天可汗?」

  見她臉色微變,我知道我已經踩著了貓的尾巴,繼而道:「這是其一。其二,這個恃除了準噶爾內部的支持,除了回部、西藏、青海……應該還有外部的支援,那就是俄羅斯承諾的火槍大炮了。可惜啊可惜,這些遠道而來的武器卻被俄國人準備當作禮物奉送給皇帝陛下。」就賭這一把吧,穆夏本是去接那批俄國人的器彈藥,不是出了變故麼。

  「你說那些火槍現在在康熙手裡?」她提高了嗓門,瞪大了杏眼,不無驚惶。

  我點點頭……她霍地站了起來,正待喚人,卻又想到什麼鎮定下來。

  「你說的定是謊言!前些日才收到消息,清軍的糧道供給不力,皇帝中軍正餓困在戈壁!」她眯起了眼睛危險地看著我,一瞬不瞬。

  「所以我說你所托非人啊,被那人的假情報給糊弄,這不過是將計就計故意讓你們放鬆警惕。要知道這信使者能穿越整個大漠的這些時間,皇帝的中軍不知道又前進到了何處,也許……就離孟納爾不遠。」

  「如果你所說皆實,那何以至於出現在戈壁讓穆夏所擒。想康熙打仗都還帶著你生怕有半步別離,要不是因為中軍缺糧又怎麼會提前讓你單獨回京?康熙的口才我早有耳聞,想不到連他的女人也善辯。呵呵……差別點就被你騙了,茉兒。」

  「唉……你才說過我的記性不如你,原來你也善忘。」搖了下頭輕笑道:「看來你卻是忘記我當年做過俄國大公尤裡的翻譯。收俄國人的禮物嘛自然要派一個皇帝信得過的又精通俄語的人,我不就是最恰當的那個人麼?」

  「哼!我為什麼要信你的謊言!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洩露了清軍的秘密?」

  阿敦再不能維繫面上的平和之態,那本是悅耳清脆的聲音此刻聽來也有些尖利。呵……往往問為什麼的人,心下已是信了,不禁莞爾。

  「因為呀……我想讓你們明白這一仗毫無勝算可言,最好知難而退,早日送我回到玄燁身邊去。」

  本是似笑非笑,說得也亦真亦假,可是到後來他的名字脫口而出卻發現自己已是內心酸楚紅了眼眶。

  這……本就是我內心最最真實的渴望……早日與他相聚。

  阿敦見我淚眼迷離,真情流露,已是信了大半,輕拍額際籲了口長氣。

  「罷了……茉兒,可願和我一賭。」轉眼間,她恢復了神氣,眼神決絕似做了決定。

  「賭什麼?」

  「賭命!」

  「啊……」盯著她,見她不是說笑,神態安然。

  「算了下時間,如果你所言確鑿,不到十日皇帝的中軍必會出現在孟納爾附近,若果真如此,大勢已去,我自會隨大汗血戰到底無論生死。到時候我會提前開啟城門放你回去,不過請帶走我的小兒子巴特爾。」

  她眼神黯淡,說到兒子我的心也不禁一軟,她承諾放我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的孩子留一條生路,危難面前她沒有忘記的角色……也是母親。

  「如果十日不到,你的皇帝陛下定是餓死在大漠,那你……」

  「我必與他赴死。這命……我賭了!」

  伸出手去,讓她在我掌上輕輕一擊,「啪」地一聲響起。

  雖不是君子,但是女人的承諾,也可以……一言九鼎。

  我信她,誠然,她也信我。

  古往今來又一春
  百花怒放燕爭鳴
  獨杯空照月無影
  留得殘燭待天明
  世事難料風無形
  流雲長天幾時晴
  空歎悲歡無人聽
  風月雪城幾時寧

  ——吳品醇《憶長安》

  都說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十日……竟是太長。

  我與阿敦之賭約的勝負輸贏在立約後的第三日就有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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