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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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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身邊的幾個丫頭趕緊扶起這位大總管公公,心中隱隱有些預感,難道…… 「求您……救救太子……」待他起身抬起頭時,那滿是滄桑的臉上竟已是老淚縱橫。 乾清宮東配殿昭仁殿。 盤虯枝的多頭燭臺上正燃著杯口粗細的宮燭,景泰藍掐金絲的鼎形熏爐上輕煙繚繞,宮制安神香獨特的寧馨味道卻並未沖淡屋裡劍張弩拔的氣氛。 金龍案兩頭對峙著一站一跪的父子,爍爍地跳躍著的點點燭焰光影正襯著此刻天子的怒焰。 玄燁看似怒極,「噌」地一聲金鳴,轉身抽出昭仁殿牆上自順治朝起就懸掛在那的避邪寶劍,那劍刃青光暗隱的寒芒告訴我那把劍可並不只是用作裝飾。 劍尖直指跪在金龍案前的胤礽——他最最寵愛的兒子,劍尖微顫,離胤礽仰起頭的臉不到一寸,近得能讓我看清胤礽漲紅的臉上正映著朵朵銀白劍花。 「你!你!!!你敢再說一次!」他目光深寒不復平常的清冽,眼底下隱著的那抹決絕猶如手中劍……危險……嗜血…… 天……他要殺太子! 想也不想,拖著繁複厚重的盛裝,就這樣沉沉地擋在了劍前。 「燁兒!不要!!!」 「皇上,使不得啊!」 胤礽雖害怕得臉有些慘白,但是倔強的個性竟不輸給他老子,這番見到我著皇后規格的朝服盛裝而來,微縮了下眼瞳,瞪視著我……竟是滿眼怨恨。 「父皇,您是真把皇額娘忘了個乾淨嗎?您還記得兒臣的母后麼?她就在那裡看著我們,您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嗎?」 朝著胤礽指著昭仁殿西牆的那副畫像看去……畫上是個穿著皇后朝服的女子,戴著代表母儀天下的三鳳朝冠下是一張端莊親切的臉,黑亮的杏眼眼角微翹,薄唇輕抿勾出一彎笑……笑得空靈而又神秘。這畫像……這畫像怎麼和記憶中的另外一個自己那般相似。 時而明亮時而模糊的記憶裡常常浮現起這個身影……宮裝的少婦挺著一個碩大的肚皮,那張臉是……蘇麻喇……另外一個自己。那這個太子為何說她是皇后?難道…… 「都說她被魘鎮,兒臣看來,父皇才是被魘鎮的那個人!『不祥之女,幻惑良人,王者必止。』舅公都說皇阿瑪從來沒有如此瘋狂的做一件事情,就算是母后還活著的時候也未見過您帶她去太廟祭祀,為什麼是她!這個低賤的下三旗的奴婢!!!」 低賤的下三旗的奴婢!這話似曾聽說,我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疼帶著點眩暈。記得,幾時……也曾有人這麼說過我,心像被撕裂一般揪疼起來…… 「皇上!」全公公的慘叫劃破我腦海裡的黑暗眩暈,但見那顫抖的劍尖已微嵌進胤礽肩頭的披領。 記憶中最柔軟的地方有個嬌小的身影,長著心型小臉的女孩嘟著紅潤的唇諄諄告誡一直跟著她屁股後面玩耍的弟弟。 「我以後要不在宮裡了,我的茉兒嬤嬤你可得給我照顧好了,不准宮裡有人欺負她。」 「嗯,知道了。茉兒嬤嬤雖然人不錯,講課有趣,皇阿瑪也很信任喜愛她,但是,姐,我從沒見你對哪個人有對她好過。」 眼前的胤礽像是縮小了一個號,那小臉的輪廓和她姐姐有些相似。 「那是當然,她是我的媽媽呀。」這閨女驕傲的回答。 「嬤嬤?沒錯,可是再大的女官也不過是個僕人啊,奴才而已,你對太妃和皇貴妃都沒來得這麼好。」 「僕人!!!你住嘴!不准你這麼說她!你!!!我告訴你吧,你也是她親生的!女孩兒像被踩到痛處,哇啦啦的話語如炮轟。 「不會的!姐,你定是胡說!不會的!我的母親是皇后,怎麼可能是一個下三旗的低等旗籍的女人!不,我不信!!!不信!!!」 女孩兒抿起唇,瞪視著她的弟弟,良久不語。 「不!我的額娘是皇后,怎麼可能是這個賤女人!不信!我不信!」他大聲嚎啕,跪坐在厚厚軟軟的雪地裡,讓雪沫沾滿了衣袂。 「啪」一聲脆響,天……喜兒掌摑了胤礽. 那一聲響也猶如夜幕中的一記閃電,照亮了整個暗黑色的天穹,也撥開了我記憶裡的重重迷霧…… 我看清了…… 是喜兒……我的女兒,而這個胤礽竟然也是我的……兒子? 心中那屬於母親的痛楚驟然升起……哦,不,燁兒!不要殺兒子!他什麼也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是誰,他沒有錯。 下意識的伸手去擋…… 「啪嗒」寶劍被他甩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氈上,劍上殘留的那抹鮮紅即刻染上了純白的羊毛,煞是刺眼。 「茉兒,天!快去傳太醫!你給這個孽子擋什麼!」他朝身邊的宮人咆哮,最後那句卻壓低了聲音,呵……喜兒都說過他一向在我面前只是紙老虎,不是麼? 原來一直都是他,原來他一直都在,原來我身上果真系有他的龍命,難怪他說我命重……腦海裡充斥的層層疊疊的記憶堆砌起來,滿得快要溢出,讓我心酸得要命。 燁兒……你受苦了……一轉眼,眨落睫毛上的團凝結已久的濕氣。 「流血了呢,很疼是吧。」聽他語帶焦急,滿是憐惜,不由微哂,他還是他,一點未變呵。 他見我突來的笑意,卻蹙起了眉頭,盯著我的手……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血順手中線,滴落進我的馬蹄袖,一絲殷紅的血線正悄悄爬上石青色的袖子,染紅了袖上那條飛騰的金龍。 「皇阿瑪!您……您為了她竟要殺兒臣?」 胤礽掩不住的滿眼驚惶,神色已褪去方才的倔強。 「為了她?呵,你!!!你……可知道你的母親是誰?」玄燁像被咽到,怒極反笑。 「仁孝皇后。」 他一字一頓,說得莊嚴無比。對著西牆的畫像他連磕了三個大頭,即便是磕在鋪得有厚羊毛地毯的宮磚上也能聽清那一聲聲的「噔噔噔」。 這個聲音就像鼓捶,一捶一捶狠狠地在我心口上敲擊。 玄燁見我臉色慘白,手緊揪住胸口,眼眶圈住的那些氳濕晶瑩,點點欲滴。沒去看他兒子徑直走了過來,帶著一分訝意與三分的不確定:「茉兒?你……想起來了?」 沒有理會這時候的他,卻向著他兒子走了過去……這個兒子……也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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