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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風兒輕飄飄地吹拂起我胳膊上柔柔的紗,我挽起了袖子,臂上那朵殷紅嬌豔欲滴,就象一朵紅梅不小心偷偷開在了那裡。

  那是代表女兒貞節的寶貴東西,如花兒般鮮豔而又美麗……進宮快一年了,這朵自有記憶起就陪著我的朱砂「紅梅」還堅守在那裡,我不知道該悲還是喜。

  都說除了赫舍裡皇后,他如果還能每個月都來我宮裡數次還連連恩賞不斷的妃子,就只有我了,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可是,他果真愛我,為何……

  臉一紅,刷地一下拉下了紗袖,女兒家怎能想那樣羞人的事!而且……還是對他!最近,每每一想到他難免心起漣漪。如果說以前僅僅只是因為他皇帝的高貴身份而敬畏他,那最近卻是更為他的博物和才學更加仰慕他愛慕他。

  他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偉岸男子,天文地理無一不曉,歧黃算術無一不通,就連音律、棋藝、繪畫方面的造詣也非苦學十餘年的我所能及……他……幽深的眼眸對著我總是盈滿笑意,他……應該還是喜歡我的吧?

  愛情這個東西,不分貴賤、不分種族、不分時間。它若有若無,不能招之即來,揮之則去;它無色無味,看不到摸不著,它也許會天長地久,也許僅僅曇花一現?它可能遠在天邊,有時候也近在眼前……可是,沒想到破滅,只需要一瞬。

  就象這世上的事,本沒有永恆,真實的背後往往充斥著美麗的謊言,而愛與恨僅僅就在一念之間。

  把我從天堂拉進地獄的緣於那一抹香……原以為只屬於他……

  卻沒想到這特有的香氣也屬於她!原來,她才是這個味道的主人,他們……他們……

  暢春園那個宜人的夏夜。

  皇帝為病中的我帶來兩隻老參,我瞥見從他身後閃著的那個嬌小的身影捧著金漆的大盤蜷著腰半鞠著身,低著頭貓步,正準備給我奉上這御賜的寶物。

  唔……一絲似蘭非蘭,似麝非麝,說不出的香味我卻分外熟悉,這個小太監的體香怎麼會和皇帝相同?

  「你……你抬起頭來。」那心形的小臉,明亮的大眼約帶一絲驚惶,微微上翹的嘴角似未語先笑。果然,是她!

  怎麼會是她……我怎麼都沒有猜到是她!

  心中的慟驀地襲來,情不自禁地扣著她的手。她輕呼一聲,眼神下意識地往他的身影瞅去,這動作自然得就如同那被驚嚇到的稚鳥尋求母親的安慰那般發自天性。

  他把我的指頭一個一個快速從她手上掰離,那關心則亂的神情竟未來得及掩飾。

  哈哈,原來是她!他們……哈哈哈哈,我終於發現了皇帝最大的一個秘密,可這個秘密卻把我拖進了地獄裡。

  平日裡諸多的奇怪之處如今像找到線頭一般連貫起來。原來,這才是那可悲的真實,我才是那最美麗的謊言!難怪他從來不碰我,卻對我百般恩遇,原來自己不過替他人做嫁衣!原來……他讓我以最美最絢麗的姿態站在那裡,像一塊耀眼的吸鐵讓所有人注目,只是為了讓眾人的目光忽略那個一直躲在皇帝身後的影子!

  而我……這個光鮮豔麗的假像,不過是個最華美的靶子而已!在他心裡,我……一文不值!

  那一年的仲夏之夜,對我……如同煉獄。

  因為……現實的真實原來是那樣的赤裸裸地無情。

  皇帝依舊待我如昔,不過卻再不與我談論音律、詩文,每每來只是示意我在他身側撫琴,身後跟著那小九子公公捧著老高的摺子。呵……他來我這裡,不過是換個地方批折而已,卻還要翻我的牌子。

  他的心機……如海,深得讓人跌落進去就永遠爬不出來。他願意讓人看到的原來從來都只是表像。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我,眼睛,才是最不可信任的東西!

  日夕月盈中除了保持緘默我還學會了忍耐……畢竟還沒有傻到去做這個皇帝的敵人。除了忍耐我還需要等待……等待著一朝機會的來臨……

  我要等待那個機會,女人如花,而花期卻只有一季,不是絢麗就是凋零。既然絢麗不了,凋零隕落之前那就讓它燃燒……

  此後的日子對我而言全是那秋天,襲黃了葉片,顫抖了草心的秋寒,我不是怕,只因冷。原來,冷竟也能這般刻骨銘心。

  生活也就像那加了黃連的雪耳燕窩,放再多蜂蜜,也是苦的。

  可是,我發現我卻抑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每來儲秀宮一次,我卻愛他多一分。雖然僅僅只是陪著他批閱摺子,能偷偷望著他幾眼側面。

  有多愛他就有多恨她!那恨纏纏繞繞縈結在心的最深處偶爾不經意的輕微觸碰,就會疼痛。葉茉……我總能在她身上看到我最深處的痛,如蛆附骨。

  愛原來就是痛。

  「你!你說!我該不該恨你!」她突然轉頭咬牙向我喝道,眼角早已凝結的一顆碩大的晶瑩從頰旁攸然滾落。

  此刻我心裡密密匝匝的思緒,堆雲疊雪,填滿心中一個一個本是空白的枝椏。

  這個故事讓我唏噓也讓我動容。難怪他一直不給我說,顧左右而言他。可是他這樣做都是為了我,我能說什麼?愛情對每個人而言本來就是自私的東西,不過她愛的人不愛她而已。她有錯嗎?

  愛錯了,一步走錯,全盤皆輸。因為不管再怎麼努力,方向錯了,就永遠都到不了終點。沒有結局的愛情……

  「葉茉!你說我有哪點不如你?論家世、論才貌、論智慧,我張如妍沒有哪點不如你!」

  這點,的確……我同意!

  她已經說了許久的話,想必是口幹,顫抖著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因情緒依舊激動竟似握不住杯身,跌落桌下,水立刻漫灑了一地。

  「我不過是輸給了自己,沒有管住自己的心。葉茉,我從來都不是輸給你!」她對著我說,卻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愛,本就無所謂輸贏。」無奈,輕輕地歎道。

  並不是炫耀,我的確認為不是每件東西都要分個勝負輸贏,愛就愛了,哪有那麼多規矩可言,又為什麼偏要去計較誰輸誰贏。

  「我愛他,他卻愛你!一開始就不公平,呵,是的!真的無所謂輸贏!可是你卻知道我付出的卻是什麼嗎?」

  「嘶」地一聲,她脫下外袍從肩胛處撕破自己的中衣,那朵妖豔的朱砂印記梅花就豁然跳進我的視線。

  那火紅如血一般的顏色,快要把我的眼也炙熱了。原來這世上果真有這守宮砂。

  「它美麼?」她怪異地瞅我一眼又道:「我想給的人他不要,想要的人我卻又不願意給,哈!哈哈!這個世界從來就黑白顛倒。葉茉!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恨你!」

  她眼裡閃爍著熠熠的神光近似瘋狂:「女人如花,花開卻只有一季,不是絢麗就是凋零。既然我已註定不能絢麗,那就讓它燃燒………葉茉,你就是我燃燒前準備拿來做火引的人,不管那次能不能殺掉你我的歸途都不過是死而已,可是我就是要殺你!因為我知道那定會叫他痛不欲生,讓他能經歷我經歷過的痛,哪怕一天也值!」

  「我愛他!可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你!葉茉!我就想讓你死!」她神態詭異笑著向我走來,手中那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揀起來的那塊碎瓷片正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眼前黑影閃過,「咚」地一聲……如同被人推了一把。這女人的身子軟軟地向床後倒去。

  「她瘋了。」岳公公依然垂首低瞼,仿佛剛才電閃般制住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不是他,而只是我的錯覺。

  「她沒瘋。」也許是裝瘋,也許是真求一死……不過仍想最後一搏而已。

  見她呼吸平緩如在熟睡,真不知道岳公公方才施了什麼手段。

  臨走,回頭最後瞧了屋子裡頭那個仍在起伏的身子一眼,心裡滿是沉重……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冷,突然特別想念這幾個冬夜裡他溫暖的懷抱。

  遠遠聽得有平安鼓的聲音遙遙傳來……起更了。

  【守宮砂】

  中藥中有一味守宮,其實就是壁虎,古人又叫它蠍虎,因為它能吃蠍子;《博物志》稱它為蜥蜴、蝘蜒,據《說文》的說法,壁上走的叫蝘蜒,草裡的才叫蜥蜴。壁虎的其它名字都帶有蟲旁,又或以虎形容它的狩獵特色,但為什麼會有守宮這個叫法呢?守的是個什麼宮呢?晉人張華《博物志》說明了守宮一詞的來歷:據說,若是將壁虎養在容器裡頭,每天只喂它吃朱砂,它就會全身通紅,一直到吃足了七斤朱砂以後,便將壁虎磨碎,用來點在女人四肢上。那個紅點經歷一整年也不會消失,除非有過房事,紅點就會消失。明人郎瑛《七修類稿》也引用《博物志》的說法,但有些許不同:喂的不只是朱砂,還要加上草脂,待壁虎全身通紅之後就搗成膏狀,而且還明確的說,是點在宮人臂上,就會終身不滅(張華只說終年不滅),一旦跟男人發生關係,紅點就會消失。這種守宮磨成的膏,就叫守宮砂,或叫臂砂。餵食守宮的朱砂是一種汞礦,道士畫符用的紅色顏料就是朱砂。朱砂加守宮怎麼會有這種功能呢?將守宮砂點在手臂,其實是點在某條經脈上,一旦交合,動了真氣,就會使守宮砂褪色,可是,這還是只是傳說並沒有科學的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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