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誰是李世民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另一位儒生打扮的人說道:「就怕王世充聯絡上竇建德,倘若他們聯手,我們便有麻煩了。」

  李世民再次點頭:「房兄所慮不無道理,竇建德確實也是一大患。」

  房兄?那人應該是房玄齡吧?想起他家中那個千古風流一壇醋的妻子,我莫名地便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殿下,其實我們也不必過於憂慮,洛陽城北虎牢關是東都要塞,凡來洛陽的人馬,必要經過此處。」隨即便有另一個身穿灰色錦袍的男子說道,「我們可以先派精兵攻下虎牢,截斷竇建德增援洛陽的路,也可以借機在虎牢設伏,將竇建德連同王世充一併消滅,這豈不是一箭雙雕?」

  「呵呵,如晦向來最是沉默寡言,卻不說則已,一說必能一矢中的,做出的決斷往往都是明智之見,」李世民輕笑一聲,轉頭看著那人,「凡有不能決斷之疑難,只要請教於你,便能迎刃而解。」

  房玄齡、杜如晦——若說唐朝的良相,首推房、杜。我支著下巴在旁細想著,史書上早有記載:杜如晦長於斷,而房玄齡善於謀。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同心同力輔佐李世民。

  早聽說李世民手下人才濟濟,文武皆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邊想著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帳中的眾人,不期然瞥見劉文靜怨恨的目光。

  我心中立刻一凜,怨恨?劉文靜為何會有這樣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漸漸有些明白了。攻下長安後,李世民便收羅門客,廣集人才,身邊才俊無數,比起在太原時的盛況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一來,李世民當然就疏遠了劉文靜,兩人已不是當年在晉陽時那般的心腹密友了。而劉文靜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也慢慢被長孫無忌、房玄齡和杜如晦這三個人所取代,這怎能叫他不恨?李世民固然不再是昔日的李世民,劉文靜恐怕也不是當年的劉文靜了……

  古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伴在君王左右,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與劉文靜在太原早有交集,也算是舊識了,多少有些情分在。想到這兒,我不由對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我軍前進如此神速,王世充自知無法抵擋,所以才將兵力收縮到洛陽城,就是要借洛陽城牆的堅不可摧來抵擋我軍的攻勢。」劉文靜也覺察到我正看著他,他對著我苦澀一笑,接著說道,「王世充此次用的計策正是當年他用以對付李密瓦崗軍的『拖』字訣,目的就是為了等我們銳氣盡喪後再一舉殲滅。我軍此時也是疲憊不堪,人心厭戰,倘若我們在此與王世充耗下去,恐怕很快就會發生軍士甚至大將逃亡之事,後果不堪設想,不如速戰速決……」

  我暗自叫糟,劉文靜啊劉文靜,你想出謀邀寵,也該挑個好點的主意,怎麼能說出這樣動搖軍心的話呢?

  李世民一聽劉文靜這話,果然瞬間就變了臉色。

  「是啊,劉先生說得對。若長此下去,」而一旁的李元吉在這時卻火上加油,「軍士必然疲勞,軍心也會渙散。要不就休整,要不就先班師回長安……」

  「不可!」長孫無忌耐心地說道,「自我們出兵攻打洛陽,幾個月來,周圍的人都投降了,只剩下王世充堅決不降,還守著洛陽這座孤城。糧草的供應已被我們斷了,洛陽城裡沒有多少糧食了,城中人心惶惶,不會長久抵抗下去。」

  「但我們出征也有段時日了,久攻不下,也是勞民傷財呀。」一旁有個副將聽後卻不怕死地說道,「而且,前幾日從長安傳來消息,我聽說唐皇陛下也有讓我們班師回朝之意……」

  李世民曲起手指抵著下頜,面無表情,嘴唇緊抿,不發一語。他看似平靜,我心中卻猛地一震——這正是他發怒的前兆!他在盛怒之中,依然沉穩得可怕。

  「雖然洛陽糧草已斷,但應該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而劉文靜還在繼續往下說,「所以,倘若王世充一直這樣堅守不出,我們也毫無辦法。而竇建德隨時可能發兵前來救援,突厥恐怕也會趁此機會進犯長安,唐軍已大多被我們調遣到洛陽來,恐怕抵擋不住。到那時,我們就會腹背受敵,反而會非常狼狽。」

  被這幾人這麼一煽動,帳中原本是安靜無聲的,如今眾人便開始交頭接耳,似乎確實有班師回去的意思。

  李世民抬手緩緩一揮,便壓住了那陣喧鬧。他的語氣十分平和:「各位都還記得出征時所說的話麼?」

  眾人都是一愣,而後便靜下來聽李世民繼續往下說。

  「洛陽未破,師必不還。」李世民逐字逐字地說。

  「這……」眾人又是一片愕然。

  方才那個副將又繼續說道:「但,將士們身心俱疲,都對攻取洛陽喪失了信心,想返回長安去……」

  「你居然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來啊,拖出去,斬了!」李世民暫態沉下臉來,眼神如刀劍一般冰涼刺人。

  「殿下……」一旁隨即有人出列想為那個副將求情。

  「斬!」李世民卻根本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斷然下令,「誰敢再言班師退兵,定斬不赦!」

  他雙臂大張,撐在帥椅的扶手上,身軀則是一動不動,那雙睜開的藍瞳晶亮懾人,閃爍著野獸般的紅光。被他這樣的眼神盯上,喉嚨仿佛已被銳利的獠牙扼緊穿透,無形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軍帳。

  眾將領一見李世民這模樣,大氣都不敢再出一聲,更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帳中頓時鴉雀無聲,只聽見晚風掀著帳篷角所發出的「呼呼」聲。

  「退下。」好一會兒,李世民才悠悠開口。眾人如獲大赦,施禮後便全數退了出去。

  李世民仍是用手支著下頜,如一尊石像般默默地坐在帥椅上。再沒有人敢輕易與他交談或是上前接近他。眾人能躲的都躲開了,不能躲的,例如那些來報信或是來傳遞軍務的將士,都是縮著脖子,躡手躡腳地進帳來,戰戰兢兢地報告完後,立即一溜煙地逃開了。

  而我坐在李世民身旁,也是低著頭,不說一句話。帳中一時間竟然一片死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忍受不住,想站起身活動下已經僵硬的四肢。可我還沒站穩身子,便被拉進一個寬闊的懷抱裡。那鐵箍的雙臂撫抱得我險些透不過氣來,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後。

  「明……」

  莫名的震顫隨即躥上我的背脊:「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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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不要動,就這樣靜靜地待在我懷中。一會兒便好,一會兒便好……」李世民將我緊緊地圍在懷中,下頜則是在我的發頂輕蹭著。

  聽著他的低喃,我心中一軟,便也沒作掙扎,任由他摟抱著。

  良久,我歎了口氣,身子往後倒去,慢慢倚進李世民的懷中,悄聲問道:「將那個副將推出去斬首,是你早就籌畫好的,是不是?」

  「嗯?」李世民的身軀明顯一僵,而後他輕輕扳過我的臉,正色問道,「你為何如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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