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誰是李世民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當然記得!只可惜,如今蛟龍被困淺灘,恐怕這一生再難有所作為了。」王伯當淒涼一笑,「我遇魏公,以為畢生所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能夠制訂政策、治國安邦,不再是一個隻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武夫了。我以國為重,卻漸漸與眾兄弟以義為重不相容,如今更是為了禮法,忠義兩難全……」

  「伯當大哥,魏公這個人雖然剛愎自用、心胸狹窄,但平心而論,他對你卻知之甚深,認同你的胸中抱負、治世之才,所以才換來你的一生相隨。」我聽後心中一震,更深一步體會到了王伯當的無奈,文武雙全的他最終竟會報國無門,落得忠義兩空的結局,又怎會不叫人痛心,「應該說,李密是最瞭解你的人,他最知你心最懂你才。男人們不是總愛說『士為知己者死』麼?伯當大哥你埋沒半生,終逢知音,願意全心回報他的知遇之恩,這是無可厚非的。」

  「倘若他們都能像你這樣想便好了。」王伯當的眼眸忽地一亮,隨即又黯了下去,「這麼多年的兄弟,竟無一人願意站在我這邊!可悲,可歎。」

  我知道王伯當如今十分苦惱,這種落魄與悲涼比起當年在二賢莊落草為寇做個二當家恐怕還要強烈百倍。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開解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沒事的,明,我沒事的……」王伯當故作輕鬆地笑了,長袖一甩,一支木笛由袖中滾落到石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嗯?」我彎腰撿起那支木笛,它表面黑漆枯乾,毫不起眼,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木材做成的,掂在手裡沉甸甸的,「伯當大哥,你常吹的不是一支玉笛麼?這支木笛我倒是從未見過。」

  「這木笛是我親手做的,」王伯當偏頭看著我,「但不是留給我自己,而是打算送人。」

  「送人?」我轉了轉眼珠,打趣道,「莫非是打算送給意中人?」

  王伯當悠悠歎道:「是意中人麼?我想自己並未愛上她,只是偶爾會想起她,只是偶爾會夢見她,只是想將這木笛送與她……」

  「如此多的『只是』,那就不是偶爾啦。原來你和羅大哥一樣,也是『悶騷』型的。平日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心中卻早已有了意中人。」我忍不住大笑起來,「能讓伯當大哥朝思暮想的女子,一定非同凡響。她是誰呀?」

  「悶騷?」王伯當疑惑地挑了挑眉,而後伸手取過我手上的木笛,將唇湊近吹孔,蒼涼的笛聲便從他的指間流瀉而出。

  愈發陰冷的寒風撕帛般地裂響著,遊走在笛孔間的樂聲竟也飄溢出絲絲寒意。

  樂聲很悠、很美,如同天庭的瑤音,飄飄悠悠地召喚著我的意識,在腦中迂回,在心中曲折,在愁腸中百轉,最終化為凝血的鬱結。似乎不怒吼一聲,不揮一劍,不痛哭一場,人的思緒就會深陷在那一段怎麼也忘不了的回憶中。

  我「刷」地拔出長劍,劍氣破空劃過,帶著我飛旋。

  雪夜舞劍,月下吹笛,呼呼的劍氣與蒼涼的笛聲做伴。笛音慢慢拔高,漸漸轉強,扶搖直上,激越昂揚,如蛟龍穿雲般。

  隨著笛聲的加快,我也越舞越快,劍氣如虹,劍芒在花間雪中飛走游離。劍氣、笛音,糾結纏綿,笛聲愈急,劍氣愈盛。

  一團團粉紅、雪白的梅花簇擁著我,滿目盡是如雲粉妝搖曳枝頭,片片白雪在空中輕盈無聲地飛舞飄落。劍影劃破了落花,我用劍尖托住那紛紛落下的花兒,劍身一抖,把碎瓣重新送入寒風中。

  笛音回繞而上,再徐徐轉弱,直至微不可聞。我眼中忽然流出一滴滾燙的淚,沿著冰冷劍身滑落在我手上,暫態氤成水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與王伯當似乎是入了魔:一個雪夜奏樂,如癡如狂;一個花間舞劍,似瘋似癲。

  樂聲忽地急轉直下,一瀉千里,墜入深谷,似一聲嘆息在斷崖上回蕩,待回頭細聽已是絕響,夢成古今。

  伴著飛雪綿綿,笛聲越來越弱,最終一切歸於平靜。

  「好!好!」忽然傳來一陣拍掌叫好聲。我收斂了心神,抬眼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秦瓊、羅成、單雄信等人已進院來。他們在一旁定定地看著我們,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了。

  我收劍回鞘:「你們怎麼也來了?」

  「我們先是被伯當的笛聲引來,不料明也在此舞劍,所以我們既飽了耳福,也飽了眼福,一舉兩得。」羅成踏前一步,對著我微微一笑,「風中飲酒,花間舞劍,雪夜吹笛,燈前畫眉,平生快事莫過於此了。」

  「你們……」王伯當收起木笛,緩緩起身。

  「伯當,不知不覺中,你我已共同走過風雨十數載,血雨腥風經歷無數,這些已不能再令我們動容,但兄弟不和,這種苦澀的痛苦卻是那麼讓人痛心。」秦瓊搭著王伯當的肩膀,「人生固然充滿了謊言、欺詐與背叛,但我堅信經歷歲月無數次侵蝕之後,依然堅韌不摧的只有兄弟情誼。所以不論今後你我的選擇為何,都絕不能心生怨恨,好麼?」

  王伯當依然低頭不語,但緊握的拳頭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單雄信踏前一步,也搭著王伯當的肩膀說道:「伯當,年幼時我們一起欺負別人,一起被人欺負,其中有過矛盾,有過誤會,也有過為兄弟義不容辭,如今也是一樣,不論各自選擇的道路是哪一條,我們永遠都是好哥們兒、好兄弟!」

  羅成與魏徵、徐茂公等人雖然沒有開口,但都是微笑頷首。

  程咬金也大聲喊道:「就是,伯當不和我們一起去投奔唐軍不打緊,我們仍是好兄弟嘛!」

  「咬金!」秦瓊呵斥一聲,而後放低聲音說道,「說話也要看地方,這話能在這裡說麼?」

  「哦。」程咬金自知失言,低頭摸了摸鼻子。

  「天下已這麼亂,世人已這麼貪,誰能不隨波逐流?」王伯當朗聲大笑,笑中似隱隱有淚,「我王伯當何其有幸,竟然擁有如此歷久彌堅的兄弟情誼……」

  「這種時候不要說那些歪歪膩膩、婆婆媽媽的話了,痛快喝一場,大醉三天那才是最妙的!」程咬金忽然又來了勁頭,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撈出一壇酒。

  這次連秦瓊都笑了起來:「哈哈哈……咬金,你又借機偷酒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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