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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慕北湮也不顧有傷在身,隔日便去醫館尋左言希商議。

  阿原知慕北湮猶有惱意,雖不願再看到景辭,卻也擔憂慕北湮與左言希再起爭執,遂也跟著前去。虧得她習武之人素來強健,休息一夜身體便已基本平復。

  原夫人卻不放心,惟恐郢王或喬立再派人算計,特地遣廿七帶了兩名侍衛跟著。

  這回醫館裡的夥計已認得慕北湮,一見面便低頭哈腰將他們請進去,又提醒道:「侯爺正與一位貴家小姐在屋裡說話,你們去找言希公子時,莫要去驚擾了。」

  慕北湮訝異,「什麼貴家小姐?」

  夥計道:「不清楚。連跟她的姑姑都像是侯爺的親近之人,左公子恭恭敬敬地喚她姑姑,又喚那小姐郡主。」

  「姑姑……」

  慕北湮看向阿原。

  阿原笑了笑,將頭髮理了理,唇邊咬出幾分嬌媚嫣紅,然後不緊不慢地捋袖子。

  慕北湮問:「想打架?」

  阿原道:「你還傷著,待會兒閃一邊兒去。她那狗嘴裡再敢有一個字不敬,看我大嘴巴子抽她!」

  慕北湮撫額,「你未必打得過她。」

  阿原側頭問廿七,「我打不過怎麼辦?」

  廿七道:「我不打女人。」

  「……」

  「不過她主子是男人吧?」

  「……」阿原半晌才能道:「可我擔心……你打不過景辭。」

  廿七面色黑了黑,「那個病鬼?」

  阿原道:「我看著不像有什麼大病。指不定是裝的呢?」

  他們一廂說著時,一廂已踏入後院。

  左言希正坐在芭蕉樹底下的石桌旁舂藥,已聞得通稟,忙起身迎上前,含笑打量二人,「北湮,你有傷在身,怎不在家歇著?總算氣色還好。原大小姐,你來探望端侯?他正好有客人在。」

  阿原淡淡道:「左公子想什麼呢?你本該稱我一聲弟妹,為何不想著我是來看你的,卻想著我會去看望一個剛被我像抹布一樣甩開的男子?」

  左言希吸了口氣,苦笑道:「端侯其實從未對不起你。你……是不是太刻毒了?」

  「刻毒?」阿原淺笑,「那如果說,恭喜他和他的親人愛人們,終於能像甩抹布一般甩掉我,是不是就很中聽了?」

  慕北湮瞧見那邊窗扇內隱約走來一個高瘦的人影,不等左言希再說話,搶先道:「我最喜歡阿原的刻毒了!日後入了賀王府,若是太良善,指不定哪個賤人便敢栽她的贓,害她的命,我再耳根子一軟信人挑撥,由著一堆賤人害了她還把她踩到腳底,讓她受盡侮辱而死,還得背著個毒婦的惡名,多慘!不如就這麼刻毒著,我不敢害她,旁人想害她也得睜大狗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招惹得起的!」

  阿原已覺出窗內那道熟悉的目光又凝注於她身上。她的呼吸忽然間的有些不穩,忙穩了穩心神,笑道:「我向以良善待人,只因相信旁人也會以良善待我。我有眼無珠,才令人有機會報我以滿滿惡意,所以再多的惡果苦果,我也只能自己含笑咽了。但從此以惡意待我之人,再休想從我這邊得到半分善意!便是言語刻毒你也就受著吧!好歹沒學著旁人將刻毒付諸行動,你該額手稱慶才是!」

  左言希歎道:「你……又何必!你可知昨天一聽你有險,端侯立刻不顧重病匆忙趕過去解圍?」

  阿原道:「你以為我會信?」

  左言希微慍,「你為何不信?」

  阿原笑道:「左公子是聰明人,當知道這天底下有一種東西,摧毀容易,想重建則難如登天。」

  「男女之情?」

  「錯了,是信任。」阿原星眸流轉,笑容散漫,說不出的秀雅清韻,「你被薑探坑了又坑,也沒見你放棄。可如果她父親利用她把你引過去打個半死,她跑過來大贊她父親打得好,順手也捅你幾刀,你逃得性命出來,縱是還愛她,還敢信她嗎?」

  左言希盯著她,向日溫雅的眉眼浮過苦澀,好一會兒才道:「不敢!換任何人,都不敢!」

  站於窗內向外觀望的高瘦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地退開。

  阿原眉目不動,心頭卻似搬開了一座大石,頓時輕鬆許多,向慕北湮笑道:「你不是找言稀有事?趕緊說去。這地兒看來不歡迎我,說完了咱好趕緊離開。」

  慕北湮道:「不過是個醫館而已,什麼晦氣地兒,不歡迎你正是咱們的幸事!等著,我去去就來!」

  他一拉左言希,徑鑽到耳房裡說話去了。

  阿原笑了笑,眼看著烈日當頭,炙得脊背浮上一層汗意,遂走至芭蕉樹下,坐到石椅旁歇著。

  小壞也熱壞了,扇著翅膀歇在石桌上,順便啄了兩下方才左言希正舂的藥,然後嫌棄地猛甩腦袋。

  阿原好奇,用指尖拈過一些舂好的藥末,嗅了一嗅,只覺一道清寒之氣直透鹵門,迅速迫開了周遭熱意。她一個激靈,仰天連打了幾個噴嚏,頓時眼淚直流。

  正拿絲帕擦眼睛時,前方恍惚多了一個人,緊跟著是廿七在冷冷說道:「姑娘請留步!」

  §第四卷 蟠龍劫 第06章

  阿原定睛看時,卻見王則笙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跟前。

  她一身淺杏衫子,襯著身後如烈火般盛放的石榴花,一如既往地容貌俏美,只是面色煞白,眼眶泛紅,水汪汪的眸子裡似乎還蘊著淚。

  她的薄唇顫動,走到阿原跟前,欲言又止。

  阿原疊弄著絲帕,笑道:「廿七叔,這姑娘是來自趙國的則笙郡主,可不許得罪了!」

  廿七微詫,立時上前行了一禮,「原來小姐就是那位尋短見的則笙郡主!郡主,你看這天大地大,夏有涼風冬有雪花,秋有明月春有百花,再不濟郡主身後還有石榴花,有什麼想不開的呢?得空不如多到咱們原府走動走動,咱家夫人心地良善,指不定給郡主送上十個八個花兒似的美少年,郡主天天對著他們,這輩子都不愁不快活了!」

  王則笙聽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張大嘴巴,眼睫上一滴淚珠凝結,一時竟掉不下來。

  知夏姑姑已趕上前來,怒道:「郡主,別聽這些下三濫的人扯淡!沒一句正經話!」

  阿原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一邊拿帕子掩著嘴,一邊已笑得如榴花耀眼,「嗯,郡主跟姑姑在一起最正經了,所以姑姑讓你跳湖時,千萬別跳海。真把自己玩死,憑你什麼好爹爹、好哥哥也救不活,只能留下天大的富貴給別人享用,天大的笑柄給別人談論了!」

  王則笙原待要說些什麼,被她和廿七連著嘲諷,竟沒機會說出口。她忽一掩面,快步奔了出去。

  知夏姑姑怨毒地瞪了阿原,居然也沒說什麼,轉身追著王則笙,急急喚道:「郡主,慢些兒走!」

  阿原笑道:「是得慢些兒走,這麼大熱天,若是中暑了,豈不叫你家景辭哥哥心疼死?」

  知夏姑姑明明聽到她的話,竟不曾回頭,就這麼追著王則笙走了,走了……

  見二人如此輕易地罷手而去,阿原大出意外,站起身看著她們離去後的身影,摸了半天腦袋,方道:「這兩個今天怎麼這麼溫良?吃錯藥了?」

  廿七不屑,「大小姐,那老婢橫眉怒眼的,還能叫溫良?那個郡主看著也蠢頭蠢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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