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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辭的目光便冷銳下去,「你當真……變得太多了!」

  阿原收拾著傷藥,散漫而笑:「幸虧我已記不得從前是怎樣的性子。如果從前知夏姑姑也是這麼對我,我還百般忍讓,只能說我夠蠢,蠢到現在的我想打死那時的我!」

  景辭冷冷睨她一眼,吩咐外面的車夫:「繼續走吧!夜間還在我們來時借住的那戶人家歇息。」

  車夫應了,馬車便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行駛。

  阿原想坐到景辭身畔,怕碰著景辭傷處;待坐到先前知夏姑姑的位置,又覺距景辭有點遠。

  她略一躊躇,將裙角一提,盤膝坐在了景辭腳邊。

  如此不雅的坐姿……

  景辭撫額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生得好實在太佔便宜,她抱劍而坐時,居然也能顯出別樣的瀟灑俊雅。

  §第三卷 鴛鴦譜 第09章

  阿原坦蕩笑道:「我雖已不記得作為原大小姐該知道的那些規矩禮儀,但出京當了四個月多的小捕快,卻也見識了作為原大小姐可能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瞭解的人情悲歡。除了朱蝕案和賀王案,我遇到的,其實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但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沒有一樁不是性命攸關的天大變故。」

  景辭皺眉,「打算給我講故事?」

  阿原搖頭,「都說了雞毛蒜皮的小案,哪來的什麼故事?就記得有戶人家為死去的女兒鳴冤,說婆婆兇惡,丈夫愚孝,他們教女兒溫良恭儉讓,對惡婆婆百般容讓,冀盼感化夫家,日子能好過些。可惜婆婆變本加厲,天天逼著媳婦幹活立規矩,折磨得媳婦滑了胎,還怪媳婦失德,上天才讓她沒了孩子。媳婦小月子裡被罰跪懺悔,又被大冷天的趕去洗衣挑水,結果手足虛軟跌落河中,等天亮撈上來屍體都硬了!這事雖告到官府,到底是她自己失足落水,李知縣也只能將那惡婆婆訓斥一頓放了。不久聽聞他家又娶了新婦,紅紅火火繼續過日子,好似前面那個媳婦根本不曾存在過一般。」

  景辭微哂,「你在告訴我,你不會以德報怨?」

  阿原道:「我再說一個小案子,還是一個年輕守寡的惡婆婆,也是百般跟媳婦過不去,媳婦熬不下去,奪過婆婆打她的拐棍,把婆婆痛毆一頓,奔到官府自首,袒露滿身傷痕說只求一死。李知縣以不孝毆母之罪,將那媳婦杖責,再按『義絕』之制,解除二人婚姻,准其各自嫁娶。如今那媳婦已經再嫁了,那婆婆還守著兒子四處托人說親呢,可那媳婦大鬧一場,人人都曉得她打媳婦都打成癮了,誰敢把女兒嫁過去?」

  阿原說完,笑眯眯地看著景辭。

  景辭欲待不理,半晌見她依然盯著自己,只得道:「嗯,你又在告訴我,善惡到頭終有報?」

  阿原點頭,又搖頭,笑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那是天意。可天意也得你爭氣,才能來得快些。對著懂得仁義禮智信的人,自然應該溫良恭儉讓,對著惡人也說什麼溫良恭儉讓,那就是自尋死路,老天也幫不了你!」

  她拿劍柄將車廂底板敲得篤篤地響,悠然道:「知夏姑姑從一開始就對準我惡意滿滿,我若敢容讓半分,和自尋死路沒什麼差別。從現在起,她不招我,我不惹她;她敢傷我,就別怪我以牙還牙,以暴制暴!她敢毀我容,我便敢爆她頭!便是打不過她,也要尋出一百種手段把她賜予我的還回去!」

  她盯著景辭,等著景辭表態。景辭卻闔著眼,像是睡過去了。

  阿原正失望時,忽聞景辭低歎道:「難為你想那麼多……你放心吧!有我在,沒有人能傷你。」

  阿原盯著他的傷處,冷笑道:「可我不需要你用受傷來容忍她,保護我。」

  景辭道:「你為何不覺得,我是在容忍你,保護她?」

  「容忍我?」阿原愕然,「我脾氣這麼壞?」

  景辭道:「夠壞,不過也未必是壞事。總比壓抑了本性,最後一總兒爆發出來毀天滅地好。」

  「嗯?」

  阿原不解。

  景辭的眼眸裡倒映著她恢復女裝後清麗媚曼的面龐,卻似又不只眼前的她。

  曾經的稚嫩無邪的少女音容,連同那些灌了蜜般的明亮歲月,呼啦啦如烈風般湧了過來。

  他忽將阿原用力拉起,擁入懷中,親住她。

  「喂,你的傷……」阿原想掙扎,卻在片刻後反手抱住他的腰肢。

  這時節,韶華正豔盛,滿眼春色迷鶯醉柳,更哪堪伊人眼橫秋水,態若行雲?

  後來……阿原是被景辭抱下車的。

  至於景辭肩上的傷,阿原想,也許是她太多慮了。

  世間最好的止疼藥,可能並不是左言希的傷藥。

  ***

  知夏姑姑終於沒再礙他們的眼。

  阿原對景辭代她受下的那一鞭頗是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太過窩囊。

  但這一著顯然很有成效,知夏姑姑為景辭煮好清粥後便悄然離開,也不曉得是恨景辭有了娘子忘了娘,還是不想看到阿原小人得志的囂張模樣。

  景辭並未太在意知夏姑姑的離去,又或者,他天性如此,根本不屑把真正的想法顯露半分。就像他再怎麼喜歡阿原,待她也常是冷冷淡淡,——除了這一晚。

  不再像前一夜那般生澀,她固然食髓知味,漸漸領悟當日的原大小姐周旋于眾多俊秀男子間覓得的樂趣,而景辭的眼底也無法再保持原來的清明冷靜。

  她魄蕩神馳,恣情縱意,他終究也免不了情難自控,隨之推波助瀾,漸漸也不知到底誰迷失於誰的懷抱。

  也許,這已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又將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往後的年年歲歲,朝朝暮暮,他們都將相伴一處,到雞皮鶴髮,到子孫滿堂。

  錦衾繡帷之中,歡濃情重之際,阿原喘息著說道:「阿辭,咱們回京後,第一要緊之事,就是趕緊查清左言希之案!」

  景辭專注于身下盛放如菡萏的女子,低問:「為何忽然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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