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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聲聲斥駡裡,婦人手起手落,金針重重紮向女子見不得人的部位……

  她失聲痛叫,卻被那婦人用衾被壓住頭臉和雙手,動彈不得。

  一針一針,蘊了那婦人不知隱忍多久的怒火,繼續重重紮下,拔起,重重紮下……

  她的慘嘶和哭叫盡數厚重的棉被壓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更不可能喚回醉酒離去的他……

  她仿佛在奮力掙扎著,又仿佛只是絕望地承受著。她似被溺入深不可測的海水裡,又似被關入黑不見底的煉獄中,疼不可耐……

  ***

  「阿……阿辭!」

  阿原驀地驚叫出聲,重重地吐了口氣。

  「阿原。」

  與她親昵著的男子應她,聲音低啞,卻是難得的溫柔。

  她沒在海水裡,沒在煉獄中。

  脫開那莫名的幻境,她滿懷依然是對眼前之人的貪戀和渴求。

  阿原定定神,輕聲道:「阿辭,我們必定在一起過,還曾因為彼此想在一起受盡磨難。」

  景辭凝視著她,聲音乾澀,「你想多了!」

  阿原笑道:「我也覺得我想多了。或許……是我們前世受了太多的折磨,終究又沒能在一起,才會有今日的緣分吧?」

  原大小姐出身高貴,風流張揚,上有梁帝、原夫人寵愛,中有眾情人相助,下有護院家丁保護,怎麼可能活得那樣謹小慎微,受盡他人欺淩折磨?

  她斷斷續續想起的那些零落記憶,大多悲慘痛苦,和原大小姐本該擁有的生活全不相干。

  或許,那次受傷令她失去了從前記憶的同時,意外喚起了她前世的一些記憶?

  阿原晃了晃腦袋,拋開那些不合時宜出現的幻覺,卻不由自主地說起她幻境裡曾說過的話。

  她道:「阿辭,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景辭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伸手撫她面龐,然後,傾身。

  「唔……」

  阿原吸氣,疼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燭影搖紅裡,景辭的面龐比尋常柔和許多,雙眸卻依然清明而冷靜。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問:「是不是太久未與人同房?」

  阿原全然記不起往日與人同房是何等情形,上回在客棧中似乎也與景辭親近過,卻因藥性昏沉得人事不知,再不曉得當時是歡愉還是痛苦。

  她終究只能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以後只想跟你在一處。除了你,我誰都不會要。」

  景辭那般驕傲的人,必定容不得她再風流下去。何況她如此貪戀與他藤蔓般彼此相纏、永不能分開般的充盈感覺,仿佛在海浪間飄流了好久,終於找到陸地般的踏實。

  她將頭靠向他的頸窩,將他擁得更緊。

  紅幃翠帳內,錦衾鴛枕間,不知誰輕憐慢惜,綢繆無盡,不知誰黛眉低顰,春夢沉酣。

  ***

  顛鸞倒鳳,一夜荒唐,偏又美好得不真實。

  阿原醒來時,正見小鹿在臥房中忙碌著,收拾昨夜留在桌上的碗筷。

  阿原坐起身,看著空空的床畔,開始疑心夜間的事會不會又是幻象。

  作為一個曾經摔壞過腦袋的人,把幻象當作真實並不稀罕。所以,昨夜她可能只是做了個夢?

  疑惑之際,她的身子略動了動,立時覺出些異常。

  她抬頭看向小鹿,「小鹿,昨晚景典史來過?」

  小鹿懵了,伸手去摸阿原的額,「小姐,你沒事吧?景典史剛剛才離開,臨走還跟我說,讓我手腳輕些,別吵著你。結果你……這麼快就把人給忘了?小姐,好歹你還沒下床呢,就薄情成這樣,不至於吧?莫非景典史身體不好,讓小姐很不開心?」

  阿原似被塞了滿腦的漿糊,撓著頭開始回憶夜間之事,聞言不由大窘,抬頭一記爆栗敲在小鹿腦門,「死丫頭,胡扯什麼呢?」

  小鹿揉著亂蓬蓬的頭髮,傻笑著問:「那你……昨天

  你到底開不開心?」

  阿原仔細想著,唇角笑意漸濃釅如酒。

  她黑黑的長睫撲閃著,笑嘻嘻道:「開心!開心得很啊!」

  §第三卷 鴛鴦譜 第05章

  確定昨夜不是幻覺,不是夢境,她不由又倒回到床榻上,抱著尚有二人氣息的錦被在被褥間滾來滾去,滾來滾去,心頭卻像大熱天吃了沁涼的冰糖梅子般酸甜舒爽。

  小鹿恨鐵不成鋼地打量她,忍不住嘀咕道:「又不是第一次見識,犯得著這麼開心嗎?這眼皮子也太淺了……泗」

  阿原歎道:「不能怪我,我記不得從前的,只記得眼前這一個了……」

  她忽想起一事,忙扯過小鹿問:「你晚上住哪裡的?景辭出去時怎會正好碰上你?」

  小鹿得意道:「我在廚娘那裡將就了一宿,天沒亮就過來守門啦!因為什麼都沒聽到,猜著景典史是不是走了呢,誰知從門縫裡一瞧,景典史已經披衣起來,正站在床前看你呢,也不知傻傻地看了多久……」

  阿原立時面龐赤燙,啐道:「你也忒無聊,這個也要守著聽、守著看?以後我若跟她一處,你不許在外聽,更不許往裡看!唐」

  小鹿委屈,「可我以前一直守著的呀……」

  阿原捂著竄燒的面龐,慍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就不愛你守著!若你再守著,以後你家姑爺做的湯呀面的,你一口也別想吃!」

  「姑爺,姑娘……」小鹿飛快權衡利害,立時妥協並笑得開懷,「好,好,這都成姑爺了,自然跟別個不同,不同……」

  姑爺固然與別個不同,姑爺的廚藝更是與別個不同,看在姑爺廚藝份上,她也只能委屈領命了。

  ***

  阿原起得稍晚,原以為只能在廚房裡找些殘粥裹腹了,誰知小鹿去廚房裡轉了一圈,居然拿端回來一碗小米紅棗粥和兩枚水煮蛋。

  小鹿笑嘻嘻道:「是姑爺煮的,說是讓留給小姐吃。廚娘擱在蒸鍋裡,這會兒還熱著呢!」

  阿原也不由笑顏逐開,忙剝開水煮蛋時,一枚是煮透的,一枚是七成熟的,——後者蛋黃幼滑柔軟,正是阿原最愛的。

  阿原想了想,筷子歡快地戳上了那枚煮透的。

  若她沒記錯,景辭從前用早膳時,要的七分熟的煎蛋,煮透的水煮蛋。

  他愛的應該是煮透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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