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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小鹿跟了兩步,又頓住身,在原地轉了兩個圈,便興奮地跺著腳大笑,「小姐的腦子終於好了!終於又會追男人了!這勢頭,穩!狠!准!必定百發百中!鐵打的小姐,流水的情郎!湊滿兩百顆紅豆都不成問題啊,不成問題!」

  知夏姑姑定定站著,喃喃道:「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以前的風眠晚還算老實,都能迷了公子的心竅,如今變作阿原,竟然真的跟換了個人似的,還敢在她眼前百般作妖,如何了得?

  ***

  但阿原等並沒能做出紅棗湯。

  李斐親自沖進去,告訴他們賀王被殺時,阿原驚得打翻了剛淘好的紅棗。

  景辭也禁不住微微變了臉色,側頭看向李斐,「消息可確切?」

  李斐道:「是賀王府的左公子派人來報的案。其實……其實這案子報我這裡來,我也沒那能耐管,對不對?剛已經派人飛馬進京,稟告此事。想來很快會有欽差大臣前來處置此事。」

  景辭便彎腰一顆顆撿紅棗,「這麼說來,咱們也不用管?」

  李斐慌忙去拉他,「哎呀我的小爺,趕緊去賀王府吧!若是前期勘察不曾做好,或是與沁河縣治安不力有關,別說這頂烏紗帽,就是下官這腦袋也未必保得住呀!」

  他揮手讓人去備肩輿,又道:「左公子派人傳話時說的明白,請李大人和景典史儘快到府上商議。這話我怎麼聽都是特地相請景典史的意思呀!」

  他原就想著天塌下來得景典史扛著,如今天真的塌下來了,自然無論如何要把景典史拉在身邊,讓他幫扛著,也算不負他這些日子的百般籠絡和莫名而受的那些委屈。

  阿原也知這事委實太大,驚愕之餘,也知李斐一個七品芝麻官絕對擔不下來。若是牽涉朝堂諸種勢力的彼此傾軋,丟官掉腦袋當真一眨眼的工夫。

  她扶向景辭,「走,咱們也瞧瞧去!」

  景辭漫聲應了,卻先抬袖擦她的臉。

  阿原怔了怔,「又髒了?」

  李斐不惜紆貴降貴,趕著替她舀來清水,說道:「的確髒得跟灶灰裡爬出的貓兒似的,趕緊洗洗。」

  阿原對著水影照了照,便看向景辭,「髒成這樣也不告訴我……」

  景辭道:「何必我告訴?你哪次下廚後不是這鬼樣子?我都看習慣了……你既然不喜歡我說,我自然懶得說了!」

  只是不喜歡他言語刻薄而已,又懶得說……

  這般從善如流,阿原不知是喜是憂。

  不過,她是尊貴的原府大小姐,怎會時常下廚,還時常被端侯看到?

  清水撲上面頰,沁涼的觸感竟讓她的思緒格外地混亂而鮮明起來。

  白皙好看的手拍開誰裹著紗布的纖細手指,利索地抓起菜刀……

  她甚至聽到有人用那特有的嘲諷口吻損她,「讓你剁鯉魚,沒讓你剁手指……呆成你這樣,也不容易。」

  阿原抬起臉,睫上尚滴著水。

  隔著水光,她看到景辭已走到門檻處,喚她:「走吧!」

  阿原定定神,趕緊擦乾臉奔過去,低問道:「你以前是不是做過鯉魚給我吃?」

  景辭垂眸,「嗯。」

  「我還把手指切傷了?」

  「哦!」景辭眼神飄了一飄,「那次呀,你不知怎麼想著切鱠,但切上自己手指了……」

  腦中又在疼痛,阿原強忍著儘量去回憶那恍惚的場景,「似乎……不在原府?」

  便是她忘了,小鹿也不會忘。小鹿分明認定她不會廚藝,甚至連廚房門朝在哪邊都弄不清。

  景辭轉過臉不看她,聲音忽然異常寡淡:「是在我那裡……你總是跟著我。」

  端侯府嗎?

  阿原還待追問之際,景辭已坐上肩輿,說道:「走吧!」

  阿原只得應了,也來不及叫小鹿,只呼哨一聲召來小壞,緊隨景辭等奔往賀王府。

  ***

  賀王慕鐘威名赫赫,張揚跋扈,大鬧縣衙之事在他光彩絢爛的一生裡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阿原雖未親見,但從事後的描述裡已曉得這位賀王爺的威猛霸道絕對名不虛傳。

  連他死後仰躺在地上,都有一股威猛霸道的氣勢。

  當然,更威猛霸道的,是紮在他胸口、將他釘在地上的陌刀。

  他那把殺敵無數的五十八斤的陌刀。

  賀王竟在自己的臥房內,被自己的兵器所殺。

  李斐很謹慎,令井乙等俱在外面把守詢問,只帶景辭、阿原和仵作進去,嚴格按照律令量了四至方位,令書吏在外一一記下,才去細看昨日還氣焰熏天、把一方父母官罵得狗血淋頭的賀王。

  賀王臥室佈置得居然頗為典雅,案幾箱櫃都是精雕細琢的花梨木製成,完全不同于賀王本人的粗獷。螺甸大床上圍了織有竹報平安紋的帳幔,鎏金帳鉤則鏨著白頭長春的花紋,還垂了七彩瑪瑙編織的流蘇。帳中懸著香囊,幽香馥鬱;衾被已鋪展開來,但並無睡過的痕跡。

  賀王所躺的位置,位於床榻和長案間。長案坐榻依然齊整,甚至茶壺茶盅都有序地擺放在案間,顯然出事前並未發生激烈博鬥。

  賀王死去已久,屍身早已僵硬。

  因其尊貴,仵作也不敢破壞已經僵硬的骨節,抬起屍身檢查了背部,斷定他身上並無其他外傷,的確是當胸那一刀即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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