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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靳大德一邊開著門,一面喃喃低語,顯然驚愕萬分。他目光炯炯,滿臉的絡腮鬍子,乍看面相有些兇狠,但眼角微微上挑著,總似蘊著笑意,看著便令人有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門開了,數日不曾住人的屋子並無任何黴潮氣息,依然清香馥鬱,沁人肺腑。

  小鹿已禁不住捅了捅阿原,「咱們回頭也弄點香回去吧!以前你也愛弄,但來了這小縣衙,屋子裡頂多剩了點兒花香,連脂粉香都聞不到了!」

  阿原悄聲答道:「用這香很吉利嗎?小玉如今怎樣了?」

  小鹿打了個寒噤,不響了。

  屋子雖狹小,但小玉收拾得整潔有致,看起來井井有條,連被子都疊得齊齊整整,並用紗布覆著擋灰,顯然是預備出門,且短期內不想回來。

  差役打開衣箱,熟識的丫頭也很快分辨出,衣物已少掉不少,看著的確像是仔細收拾了行李,然後自行離去。

  阿原四處看了一遍,然後盯上了簡潔的妝台。

  雖是侍兒,但賀王府不比別家,小玉又得寵,她的脂粉首飾並不少。阿原一件件翻看時,卻見那些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居然都很不錯,並不像下人用的東西。她甚至找到了一瓶用了一半的鳳仙花汁,正是用那種玫紅色的鳳仙花所制。

  她招來小饅頭,問道:「這些都是小玉素日所用?」

  這些侍女吃穿不愁,素日在一起所討論的,除了怎樣侍奉主人,無非就是這些女兒家所愛之物。小饅頭果然不陌生,一一看過那些東西,點頭道:「都是小玉姐姐平日用的。」

  「看起來都不是尋常之物。」

  「對,小玉姐姐討人喜歡,外面管事為夫人們採辦的好東西有時候也會給她捎些,再則我們公子偶有閒情,也會自己做些面脂、唇脂之類的,我們便能分到些。」

  「但都不會太多,對不對?」阿原拈過一個小小的瓷盒,「比如這妝粉,若我沒猜錯,是宮中所用的迎蝶粉,尋常市集絕對買不到。」

  小饅頭眼睛看得有些發直,「對,這應該是夫人們用的。薛夫人她們也喜歡小玉,大約就賞了吧?這個我卻不知道的。」

  李斐忙問:「哪裡不對嗎?」

  阿原又拿過那鳳仙花汁看了下,說道:「這裡被人刻意收拾過,裝作小玉自行收拾離府的模樣。這些脂粉等物都比較難得,以小玉的身份,大概都在這裡了。小玉愛美,為何不把這些帶回去?」

  靳大德歎道:「小玉愛美不假,問題是她母親重病,指不定就成了奔喪,她能帶這些花紅柳綠的東西回去嗎?你看她的首飾大部分也沒動過。」

  阿原問:「那日她是跟你告假然後離開的?」

  靳大德點頭,「那時已經挺晚了,忽然跑過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妝也花了,我能說什麼?趕緊賞了她盤纏,讓她回家看母親去。」

  「可難道小玉會連夜回去?她人緣好,做人必定周到。就當左公子正好不在府中,不曾和左公子告別,難道連小姐妹都不用辭行?連招呼一聲都等不及?」

  §第二卷 帳中香 第10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10)

  靳大德道:「這個我並不知曉,指不定是夜間睡不著,天沒亮就趕早離府了。那時其他人還未醒,自然不便道別。」

  他久經世故,已聽出阿原言外之意,面色便有些沉下來,也不理會阿原這小捕快,只向李斐道:「李大人,莫非你們疑心我們賀王府的人害了小玉,然後偽造她離府的現場?我說句大實話,大人別見怪:若是我們賀王府的下人犯錯,當真一頓亂棍打死,破席一卷丟入亂葬崗,誰人敢管?犯得著這麼複雜,還來個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李斐被他瞪得心裡一毛,連聲道:「總管說的是,的確是實誠人,實誠人……賀王爺隨著皇上南征北戰,刀下亡魂不知凡幾,這麼個小侍兒的確……」

  旁邊忽有人清清冷冷地說道:「可我也覺得,是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卻是一直站在衣箱前察看的景知晚。

  左言希與他交好,始終站在他左近,聞言已皺眉,低聲道:「阿辭,這不可能!」

  景知晚道:「言希,聽說那丫頭挺得你寵愛。但你可知她死得多慘?她是被人奸殺,死前承受了極大痛苦,指甲都已一根根摳斷。」

  左言希吸氣,慢慢握住了拳。

  景知晚已從衣箱裡取出兩條腰帶,一條翠綠,一條嫣紅。他道:「小玉的衣箱少了不少衣服,但只是少掉了放在最上面一層的衣物。取衣服的人並未仔細察看,才會取走衣裙,卻把配套的腰帶都落在這裡。當然,也可以辯解,小玉收拾行李時太匆忙,把腰帶給忘了。可她既然忌諱著母親的病,連胭脂首飾都沒帶走,為何帶上如此鮮豔的衣裙?何況這裡收拾得如此齊整,像是匆忙離去的人所為嗎?」

  眾人一時靜寂,而李斐又開始抬袖抹汗。

  他只是個七品小縣令而已,七品的。賀王府的一個管事都能壓他一頭,他該怎麼查賀王府內部的案子?

  左言希慢慢退了一步,側頭看著妝臺上精緻的銅鏡,仿若在看往日那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樣。他輕輕道:「好,查吧!義父那裡,我會去說明。」

  他向靳大德道:「內宅規矩多,還麻煩靳叔多給他們行方便。」

  靳大德無奈道:「好吧……」

  李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有左言希在前面擋著,想來賀王那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暫時不會向他們舉起了。

  看看難以發現更多線索,阿原正待隨眾人離開,左言希忽叫住了她。

  阿原頓身時,左言希已走過來,誠摯說道:「原姑娘,北湮打小兒任性慣了,義父忙於軍政之事,也沒空管束,所以這麼些年,一直是小孩心性。我知他昨日得罪了姑娘,在此代他給姑娘賠禮,希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與他計較。」

  他說畢,竟真的躬下身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阿原一時無措。

  身後,已經走出房的景知晚不知什麼時候又走進來,說道:「慕北湮再怎麼小孩心性,終究不是小孩,要你替他賠禮?何況阿原原諒又如何?你敢擔保慕北湮沒有下次?」

  阿原悚然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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