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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她俯身拾起留給他們的燈籠,向高處照了照,然後撮口為哨吹響,便聽暗夜裡鷹唳聲起,小壞已撲著翅膀掠下,歡快地歇落到她肩上。

  阿原稍稍安心些,笑著拍拍小壞的腦袋,才若無其事地向景知晚說道:「景典史,現在不查案,等半夜女狐仙出沒再去嗎!」

  景知晚這才道:「走吧!」

  經過阿原時,他睨了眼小壞,眼底似有一絲悵惘閃過,卻低低一聲嘲諷:「這鷹真醜!」

  阿原愕然。

  小壞雖不通人言,倒也能覺出景知晚言語間的惡意滿滿,也是愕然。它歪著腦袋瞪了一眼這清弱俊秀的男子,竟不敢去招惹,又往阿原脖頸邊挪了挪,憤憤地扇了扇翅膀。

  阿原被撲了一臉灰,笑駡道:「作死呢!」

  §第一卷 靈鶴髓 第55章

  雖這麼說著,她心下已安妥了些,將燈籠提著,沿著丁曹摔落之處,仔細照著地上痕跡,慢慢往上尋找他跌落的路徑和可能的線索。

  景知晚也提了燈籠在手中,卻轉向另一條相對平緩的小道,慢悠悠覓路前行。

  他甚至悠然道:「原捕快,尋得仔細些。從丁曹擦刮傷處來看,創口多而密集,或大片表皮擦傷,或長而深的山石樹木割傷,足見他的確奔得飛快,指不定真有女鬼在追……」

  阿原仗著身手輕捷,正尋著可以依附之物向上攀爬,忽聽得他說什麼女鬼在追,縱然平日裡常與死屍打交道,也不由得背上一道寒意嗖地竄上。還未及瞪向景知晚,上方草叢裡忽有一道黑影竄過,便有簌簌沙石迅速滾落,嗒嗒嗒的詭異聲響清清冷冷,聲聲似敲在誰的心上。

  阿原一驚,不由趔趄了下。她忙伸手去扶樹木站穩身時,手中燈籠便跌了下去,被風斜次裡一吹,立時熄滅下去。

  黑影掠過的方向,小壞正唳鳴著俯衝而下,銳利尖爪鉤起一隻活蹦亂跳的野兔,逕自找地兒大塊朵頤去了。

  景知晚忽見那邊有所動靜,隨即燈籠熄去,不由駐足,喚道:「原捕快!」

  阿原正待應他時,想起此人的促狹和可惡,越性往樹影下一閃,悄悄藏了自己身形,再不作聲。

  景知晚凝目而望,聲音終於有了幾分急促:「原捕快!阿原!阿原!」

  風雨將至,夜色愈暗。景知晚所立之處較矮,與阿原相距足有七八丈遠,且中間隔著灌木草叢,原就依仗阿原提著燈籠方才勉強看清。如今阿原刻意隱藏,他又怎能看到?

  阿原目測著兩人間的距離,以及滿是草木荊棘的山坡,悄悄做了個鬼臉。

  以景知晚這種病歪歪的身體狀況,連到大街上調查幾個藥鋪都需坐著肩輿,何況這夜幕下連路都找不出來的山間?阿原等著他焦急驚怒,最好慌亂失措,看他還能不能對她冷眼睥睨,出言不遜。

  景知晚連喚七八聲,終於不再喚她,只是靜靜立著,如一尊凝固的石像。但他衣袂翩躚隨風,卻又似誤入塵世的謫仙,悵然獨立,竟似有傷心無限。

  阿原遠遠瞅著,不知怎的心弦越繃越緊,便開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這時,景知晚已舉步,向前走了兩步,前方已被嶙峋山石攔住。

  阿原還未及感慨他的文弱,卻見他忽躍身而起,迅速踩上石塊,竟似暗夜裡一隻振開翅翼的白鳳,飛快縱向他的方向。

  幾乎同時,他手中的燈籠飛出,穩穩飄向她的方向,正落於她身畔不遠處。

  燈籠中的小燭雖暗了一暗,但很快亮了起來,照出樹下阿原驚愕的面龐。

  他竟然會輕功,他竟然是難得一見的高手,甚至遠在她之上……

  §第一卷 靈鶴髓 第56章

  她還未回過神來,他慍怒的眉眼已貼近她的臉,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迅速擊在她肩上,將她重重壓在身後小樹上,差點將她壓得透不過氣來。

  他盯著她,容色清冷,聲音卻有些啞,「敢騙我?倒是長了能耐了!」

  阿原想掙開,才覺他勁道極大,以她明顯習過武的身手,一時竟掙不開。

  她忙搭上破塵劍待要抽出時,景知晚伸手往下一壓,生生將她拔了一半的劍壓了回去。他掃過她拔劍的手,微哂,「嗯,果然能耐越來越大!或許……這才是你的本性吧?」

  阿原已知這看似清弱的男子武藝高超,遠在她之上,心念轉了兩轉,立時彎起唇角,嘻嘻笑道:「你既知我本性,也該知我絕對不會對景典史這樣年輕俊秀的男子有惡意。開個玩笑,你也跟我計較?」

  雖是男兒裝,她偏著面頰側頭而笑時,有著孩子般的頑劣淘氣,卻又有著少女的清靈狡黠,在燈籠搖曳的淡紅光線下仿佛散著珠玉般秀潤的光彩,清美奪目。

  「你……」

  景知晚看著她的笑容,竟微微一恍惚,眼底便似有什麼在龜裂。

  但他的手依然穩定,——穩定地壓得她不能動彈。

  阿原胸口發悶,用力咳了一聲,聽得稍遠處傳來小壞的唳鳴,正待呼喚時,景知晚忽道:「從前有位比你討喜百倍的姑娘,也養了這麼一隻鷹,比你這個也要兇猛百倍。你可曉得它妄圖啄我的下場?」

  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仿若含了笑意,卻冷得像冰川下幽寒的潭水,令阿原立時打了個寒噤。

  曾經的幻象忽然間再度浮上。

  修長好看的手持著寶劍,毫不容情地俐落劃過水銀般清亮的弧度,銀瀑般傾下。隨之而起的,是鷹的慘唳和紛飛的血珠,雪白的翅羽四散飄落……

  這一次,阿原居然聽到了女子同樣淒厲的慘叫:「不要!」

  隱隱,似有男子的聲音傳來,隔了山水般緲杳,聽不清聲線,卻能知曉他在說什麼,甚至能清晰地感覺他勃發的怒和恨。

  「比忘恩負義更令人噁心的,是恩將仇報。人是這樣,鷹也是這樣,可見鷹如其主,都該千刀萬剮!」

  「那你剮吧!千刀,萬刀,我受!」

  女子拼盡全力在叫著,哽咽中蘊了沉入海底般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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