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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他攏了攏衣衫,笑得狡黠,「既然你也知自己冒犯了,趕緊說下方才你在哪裡方便,我還來得及遣人去收拾。」

  阿原一萬個不情願跟他討論方便的問題,見他居然還在糾纏,便道:「就在方才那薔薇花籬下,哪裡還看得出?若這府裡有人長著狗鼻子,大約還聞得出。」

  慕北湮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狗鼻子?」

  阿原再不想搭理他,垂著眼簾向他告退:「方才我已想起來時的路程,不敢再勞煩世子大人相領。典史大人還在那邊候著,在下這便過去侍奉!」

  她也不待慕北湮答話,逃一般飛快奔往左言希所住院落。

  慕北湮沒有追。

  他負手看著她的背影,低低笑歎:「清離,這就是你所說的……訣別過去?真當我是死人呢!」

  不過,這樣的原清離,為何看起來比從前更真實些?

  往日的原清離,高貴婉媚,永遠追逐著男子,也被男子所追逐。她的眸子幽深如潭,明潤如玉,顧盼之際,百媚叢生,足令天下男子魂不守舍。可和她再怎樣親近,甚至親熱,對她的認知似乎也只能停留在最初的印象中。

  美貌出眾,多才多藝,與很多男子親近,受很多男子追捧,——可溫柔的笑容裡,總似有點什麼別的內容。

  偶爾,她在他跟前喝醉酒,他才意識到那些是什麼。

  溫柔不等於親密,風流不等於多情,醉酒後她的眼神空洞而淡漠,甚至有種厭世的疏離和疲倦。

  最後一晚相聚,她便是那樣厭倦地向慕北湮、謝以棠說道:「從此以後,我便不是我了……嗯,也許,那才是我。我要和我的過去訣別了……」

  彼時,他們還想著,她大約真打算收了性子,好好跟端侯過日子了。

  端侯病弱不假,但端侯真正的身份也不是慕、謝等人招惹得起的。公然送他數頂綠帽子,恐怕連他們的父親都會惹上麻煩。

  但不久傳來的消息,卻是原家小姐遇劫,失去記憶,連母親都認不出,更別說曾跟她相好的那些男子。

  其實出事後慕北湮曾入原府看過她兩次。

  第一次她尚昏迷著,第二次她已經清醒,正命人將前來探望的相好們往外趕,神色間說不出是惶恐還是厭惡。

  §第一卷 靈鶴髓 第49章

  原夫人心疼女兒,幫著下了逐客令,於是慕北湮便被一起趕了出來。原想著等她病情好轉再去相探,再不料等來的卻是原家小姐私逃失蹤的消息。

  她果然跟過去訣別得徹底。撇開往日交情不說,便是她醒後,他也曾和其他探病男子一起在她跟前出現過,喚過她的名字。

  而她,竟完全不記得他了。

  ***

  阿原返回左言希住處時,景知晚、左言希等已去了前面鋪子,倒是小玉挖來鳳仙花,正在那邊殷殷等候。

  小玉黑眸含情,細細吩咐道:「這鳳仙和別種鳳仙不同,聽說特別招蛇,而且招毒蛇。栽下後可以在附近撒些雄黃、硫磺之類的,免得毒蛇侵擾。」

  想著慕北湮曾與自己那般親密,阿原仿佛背脊上有毛毛蟲爬過。她接過鳳仙,勉強笑道:「毒蛇啊……恐怕會驚著我妹妹。」

  小玉笑道:「不會的。公子令我們驚蟄後每月撒一次雄黃,我們在這府裡就沒見過蛇,更別說毒蛇了!而且鳳仙全株都可解毒,尤其對蛇毒,特別有效!」

  她說得熱切,但阿原驚悚之餘,再顧不得安慰美人,匆匆謝過小玉,便逃一般的狂奔離去。小玉芳心無著,對著她倉皇離開的背影惆悵不已,自此落下相思病根,多愁善感之際,頗是掉了幾滴眼淚。

  景知晚等趕往前面藥鋪,是因為安排在鋪子外暗中監視的差役發現了一個人。

  是朱府那位最初報案的王管事。

  這王管事甚至曾說,是二公子居心叵測,暗害朱蝕。

  此時他面色驚惶,目光比先前更倔強,叫道:「你們不必再挨個兒鋪子亂查!先前大公子煉藥的砒霜、老山參等物,是老奴替他去仁和堂買的!可大公子真的只是讓欞幽煉他想要的藥,並不是靈鶴髓,更未有過謀害老爺之心!」

  景知晚端坐榻上,淡淡地看著他,「朱繪飛、朱繼飛二人都是朱蝕之子,你一個朱府管事,為何偏心至此,一口咬定朱繪飛不會弑父,朱繼飛則嫌疑重重?」

  王管事道:「大公子是老奴看著長大的,他的品行老奴怎會不知?雖然貪吃貪玩,可本性純良,不像二公子貌似忠厚,暗藏奸滑!偏偏大公子癡胖了些,人便都道二公子俊秀聰明,生生讓大公子傳成笑話!可惜大公子到底是嫡長子,再怎麼著,這家業一大半還是會留給大公子,二公子自然不服,暗動手腳謀害老爺、嫁禍大公子,才好獨掌這萬貫家財!」

  景知晚輕輕一笑,「朱繪飛請欞幽入府,難道也是二公子安排的?」

  欞幽是朱蝕之死的最大嫌疑人,也是朱繪飛脫不開嫌疑的主要原因。可根據他們近日所察,朱繼飛行事端方穩重,並不像父兄那般喜歡結交方士,與欞幽幾乎沒什麼交集,也未發現與任何江湖術士有聯繫。於是,不論是王管事當日的指證,還是今日的指證,都似水上浮萍,全無根據。

  阿原心神略定,已想起別的事,問道:「王管事,聽說,你是當年朱蝕的原配夫人帶入朱府的?」

  如今的朱夫人乃是繼室。朱蝕早逝的原配夫人,正是朱繪飛的生母。

  王管事心虛,兀自梗著脖子道:「那又如何?老奴忠心耿耿,一心一意都在為朱家打算!」

  §第一卷 靈鶴髓 第50章

  可惜他為朱家打算,只是為朱家的大公子打算。

  如今,他主動跳出來承認曾代朱繪飛購藥,無疑讓朱繪飛謀害生父的嫌疑更增大幾分。

  景知晚搖了搖頭,站起身道:「來人,將王管事一起押回縣衙!」

  王管事慌了,忙道:「不對,不對……老奴是報案人,報案人啊!」

  景知晚拂袖道:「你是在告發主人之子弑父。僕告主,不論確切與否,依律都當受杖責,並處以流刑!」

  「不不,這不對……」

  王管事抗議之際,那邊早有公差上前,一副繩索將他捆縛,押了出去。

  大樑沿用前朝律法,豪門貴族家中侍僕若為主人隱瞞罪名,不予追究;但若告發主人,除非是謀反、大逆等罪,常被處以徒刑或流刑,嚴重的甚至處以絞刑。

  王管事並無確切證據,一再指認朱繼飛是兇手,將他以僕告主收監,原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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