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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靈鶴髓 第09章

  仵作乾笑一聲,慢吞吞道:「聽聞煉製丹藥需用到水銀。若急於求成,一次性服食太多,那就……」

  過量服用水銀,很可能急性中毒,如皮膚丘疹、口腔潰爛、胸腹腫脹等都是明顯的水銀中毒跡象。但如果是服食自家所煉丹藥所致,說他得道升天也未為不可。他死得瞑目,家人也免得傷心。

  阿原拍拍手站起身,「既然朱老爺求仁得仁,誰報的案?」

  朱家母子背後,忽站起一名管事,高聲叫道:「是小人!是小人報的案!老爺前天還好好的,昨天忽然嚷著頭痛,手足發抖,夜間就沒了!他服食那靈鶴髓已經一兩年了,每日精神旺健,怎會突然歸天?」

  另一名叫井乙的老捕快已走來道:「這個王管事一直說有人下毒,我等方才已檢查過朱老爺近日飲食,倒也看不出蹊蹺。這丸藥就是朱老爺所服的靈鶴髓,聽聞煉製原料裡的確含有水銀。」

  他捧來一隻玉盒,打開蓋子,便見裡面有二三十枚淺褐色藥丸,香氣撲鼻,倒也令人心神愉悅。小鹿看到屍體,本縮著頭躲在一邊,聞著那香氣卻不由走上前兩步,深深呼吸數下,說道:「這朱老爺倒有些品味,藥丸子也弄得這般香!」

  阿原接過,一顆顆剝開外殼仔細聞著,說道:「這香味只是丸子外層的,雖是好聞,卻有些迷幻人心。便是不服丹藥,都能覺得身輕體健。」

  她挑出其中兩顆遞給井乙,「找個大夫仔細研究下這兩顆藥的成分,到底有什麼不同。」

  李斐本已打算按朱蝕自行服藥「得道升天」結案,聞言忙道:「有異樣?」

  阿原揉揉鼻子,「看著都是一樣的丸藥,但剝開外殼氣味不一樣。」

  井乙聞言也將兩顆藥丸子嗅了又嗅,嘀咕道:「阿原,你長著狗鼻子嗎?我怎麼聞著都差不多?」

  他雖這般說著,到底信得過阿原本事,正待去安排時,那報官的王管事忽膝行上前,高叫道:「果然藥被掉包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早上二公子進過老爺房間,那時辰,正是老爺服藥的時間!」

  那位一直垂首跪地的二公子朱繼飛驀地抬頭,眼神間已止不住的惶怒,「這……沒有,我沒有……我怎會害我父親?」

  外面,已傳來男子的咆哮:「誰?誰害了我爹!」

  便見朱繪飛笨重的身體飛一般卷了進來,愣愣地看了榻上的父親屍體,忽雙膝一屈,跪過去號啕大哭,卻拍得木榻簌簌搖動,連門窗都嗡嗡地響著,叫人忍不住地擔憂心,下一刻會不會整個屋子都塌下去,蓋住這一生一死兩個胖子,順道拉了滿屋子的人陪葬。

  李斐、阿原等不覺向後退了幾步。而朱繼飛卻膝行上前,與朱繪飛跪於一處痛哭流涕,倒也不見太多真相被揭穿的驚懼。

  §第一卷 靈鶴髓 第10章

  算來朱繪飛和朱繼飛這兄弟倆都和老爹朱蝕的眉眼相像,但朱繼飛瘦瘦高高,便覺斯文清秀。兄弟倆抱頭大哭時,那對比更是明顯,朱繪飛看起來簡直比蠢豬好不了多少。

  一白遮三醜,一胖毀所有,果然是萬古不易之真理。

  阿原嘖嘖歎了一聲,才發現跟隨朱繪飛回府的,除了隨身的侍僕,居然還有那個叫作景知晚的年輕人。

  雖不在馬背上,他依然眉眼岑寂,即便唇角有一抹溫淡笑意,也掩不住那骨子裡滲出的清冷孤傲。他正靜靜地掃過屋中諸人,掠過阿原時,又似稍稍頓了下。

  阿原正準備繼續研究手中的藥丸,被他那麼淡淡看了一眼,忽然間便覺有些呼吸不暢,原先有條不紊的思緒也不知飄哪裡去了。

  而景知晚已若無其事上前,向李斐行了一禮,「大人!」

  李斐看到他,便已堆上笑來,說道:「景典史,你來得正好,如此大案,正需大家齊心協力一起商議。阿原,井乙,來見過景典史!景典史從京中來,今早才到縣衙上任。以後縣裡這些案子,你和井乙就聽景典史安排吧!」

  景知晚便上前向阿原、井乙一揖,簡潔地自報家門:「景知晚。」

  阿原、井乙已聽得懵住。

  彼時諸國戰亂未歇,下面州縣官吏往往設置不全,如沁河縣這般縣令、主薄、捕快、衙役都已齊齊整整的就算不錯了,再不知為何平空跑出一個典史來。

  聽李斐口氣,這典史分明執掌緝捕追凶、稽查獄囚等事,等於在半中間給阿原、井乙等捕快塞了個頂頭上司。

  李斐不過小小縣令,眼見這京中突然安排過來這麼個典史,未必曉得因由,卻也不肯得罪,明知是自己下屬官員,也是以禮相待,不敢疏忽。

  井乙最先回過神來,先不忙著去找大夫驗藥,堆上笑來行禮道:「小人井乙,見過典史大人!」

  阿原定定神,先將手中那顆藥丸裝入一個小小陶罐,方上前道:「阿原見過景典史!」

  景知晚向井乙示意免禮,神情溫雅卻疏離,轉向阿原時那疏離似更深了些,有種秋霜般的清寒。他看向阿原放到小鹿手上的陶罐,聲音倒是清雋好聽,「那顆藥丸怎麼了?」

  阿原實在不曉得自己是否和這人有過交集,仔細看景知晚神色,又看不出明顯異樣,遂道:「沒什麼,證物而已。」

  景知晚走過去,將那藥丸看了一眼,然後掃向朱夫人和她身後的侍女。

  因事發突然,她們雖換了素衣,去了簪飾,面上猶有原先敷的脂粉未及洗淨;朱夫人的手上還套著個寬邊的金鐲子,指甲用鳳仙花染了淺淺的胭脂紅。如今她一臉悲戚,看著朱繪飛、朱繼飛,說不出是惶惑還是怨恨。

  §第一卷 靈鶴髓 第11章

  井乙見景知晚看過去,忙悄聲道:「典史大人,這朱夫人是續弦,並非朱家二子的生母。朱繪飛的生母早已逝世,朱繼飛則是妾室所出。」

  李斐已聽入耳中,「嘖」了一聲,立時吩咐道:「去搜朱繼飛的屋子!」

  他說著,便叫衙役守住那屋子,帶景知晚等出去,且到別的屋裡坐等。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眼見朱家胖公子可能哭塌他們家的屋子,他們就該離得遠些,還可以喝喝茶,說說話。——李斐對這位莫名出現的景典史也是納悶,一心想探知景知晚的來歷以及前來任職的因由。

  至於眼前的案子,如今看來多半還是家族內鬥,待審清緣由,大可移交宗正府處置,一時便沒那麼要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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