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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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你進去。」搖搖仍是笑眯眯地站起來,要把陸議扶到裡面房間裡去。 這有些不合時宜,可是實在醉得厲害,也不管那麼多了。陸議就任由搖搖把自己扶進房間,扶到床上躺下。然後揮著手說:「好了,你快回去……」 搖搖沒有理他,把他的外衣鞋子脫下來,又去解自己的外衣。 「搖搖你做什麼!」即使是醉中陸議還是覺得一驚,急急問道。 搖搖把自己脫得只剩一套貼身的衣服,然後笑盈盈地看著他。 「陸議,我要和你睡覺。」她說。 「胡鬧……」陸議一陣惶恐,連連說道,「不行,你快出去……」 「我不管,」搖搖一邊說,一邊吹滅了燈火悉悉索索地爬上床來,「我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以後跟不跟別人睡覺,可我就是喜歡你,我要和你睡覺……」 陸議想要跳起來奪門而出,又想捏著搖搖的領子把她扔出屋子去,可是身體卻似不受自己使喚般,稍微一動,雙臂便被搖搖溫柔地壓住。 「你醉了,陸議,」搖搖趴在他身上,狡黠地看著他說,「你動不了了,沒有用的……」 陸議只能驚慌而無奈地看著搖搖一點一點貼近他,身體壓在他胸前,手勾住他脖子,臉貼在他肩胛處,輕聲在他耳邊留下溫柔得不像話的呢喃:「陸議,我只跟你一個人睡覺……」 然後黑暗中漸漸響起她滿意而安詳的鼻息聲。 陸議感覺著她的黑髮一根一根散亂在他臉上,感覺著她的呼吸輕輕打在自己臉上,有些好笑,但突然又有些難過。 這個孩子,原來她所理解的「睡覺」,真的只是睡覺而已。 十六 後來陸議就離開了。 他回到家鄉,他受到獎賞,他被提升,他立了越來越多的戰功,做了越來越大的官。 他娶了君主的女兒。那個女孩子如同家鄉的河流,溫柔而安靜。她從不直呼他的名字。新婚之夜,她靦腆地不敢看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安靜地垂下眼。 然後他真的去了很多地方,建業,赤壁,江陵,乃至夷陵,武昌…… 他走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四十歲的時候,他給自己改名字叫做陸遜。周圍的人不解地看著盛裝華服的他在文書上穩穩地簽下「陸遜」這兩個字,有些不解但隨後又覺得豁然:他已是手握大權的人了,他是在用改名字來向多疑的君主表明自己的立場呢。 改名之後不久的一天晚上陸遜夢見了搖搖。他好象很多年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夢中的搖搖仍是老樣子,麂子一樣輕快地向他跑來,口中喊著陸議,陸議……他想要應他一聲,但轉念一想,她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她叫的不是自己。於是他只能走開。 醒來之後陸遜一陣悵然。他忽然覺得以後搖搖再也找不到自己了。那個在她口中翻來覆去地念著的名字背後站著的那個年輕溫和的男子,已經再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又過了很多年,在那個寒冷的積著雪的早春的清晨,陸遜突然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無力地躺在陰暗冷清的家中那張空空如也的榻上,捧著詔書的宮人橫眉立目地站在他面前,薄薄的唇間無情地吐出要將他折磨至最後的字眼。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躲在家中偷偷抹著眼淚,他們說他們的丞相為江東奮戰了一生,卻落得來個這樣的結局,真是老天不公。 可在那一刻到來的時候,陸遜竟沒有覺得特別的憤懣。他安靜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宮人,一雙眼睛沉默得如同天色發白時候的星辰。這是他的選擇,是他的結局,是他所熟悉的世界所熟悉的故事。這樣的遊戲規則裡從來不曾存在過什麼所謂勝利,因此也就不存在失敗。 他甚至還想到了搖搖。看著面前的宮人橫眉立目一遍又一遍說著譴責的話時他突然想到搖搖。他甚至不無欣慰地想,幸虧搖搖不在這裡。 搖搖自然不在這裡。他做夢也夢不到現在的搖搖去了哪裡。會否已經嫁人、生子,還是有別的年輕英俊的都尉吸引了她崇拜熱烈的目光。他已變得太多,可他總覺得搖搖一直會是那個樣子。那樣的天真、善良、活潑、可愛,心思如水晶般明澈,她的所有快樂和憂愁,都如同一面鏡子毫無遺漏地印進別人的心裡。 可是有一件事陸遜到死也不知道:其實搖搖一開始就知道潘臨藏在哪裡,他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自幼生長于山河之間的他們,能夠輕易讀懂山間一草一木間留下的痕跡。可是搖搖不讓他手下的士兵告訴他,他們因此也就不說。 但最後把潘臨從藏身之處趕出來的也是搖搖。她偷偷潛入他的營寨,在營寨裡放了一把火。潘臨手下的那幫草莽以為官軍殺到,就慌不擇路地從深山中沖出,被陸遜的軍隊逮個正著。 當陸遜如釋重負地指揮著手下人殲滅潘臨那幫草莽時,搖搖就站在附近最高的山上看著。離得很遠,可是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在人海中顯得格外乾淨、明亮,這樣的身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想讓他笑得開心些,她不想看到他愁眉不展。儘管一開始她聯合了眾人隱瞞了潘臨的下落想要留住他。但到了最後,她還是情願放他走。 即使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 即使她會一輩子記住他。 即使她在他離開前的那一夜,為他帶去了她父母生前為她釀好的女兒紅。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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