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那你要什麼?」陸議不安地問,心裡有些不祥的預感。

  搖搖看了看牆上掛滿的字畫,亮著眼睛,輕輕說:「教我寫字,畫畫。」

  陸議長舒一口氣,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很輕鬆的要求,但總比做魚之類的事情來的容易。他就微笑道:「好。」

  「你不要反悔。」搖搖疑惑地看著他。

  「不反悔。」陸議莊重地承諾。

  搖搖笑起來,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燦爛,好象是孩子拿到了最心愛的玩具一樣。她就站在那裡對著陸議笑了好久,然後一閃身跑進廚房。

  「你做什麼?」陸議跟進來問道。

  「給你做飯。」搖搖輕輕地說著,兩隻手不閑地開始忙活。可陸議卻走上來,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拉出廚房。

  「不用你忙,我來。」他說。

  「我跟你開玩笑的。」搖搖笑道。

  「真的不用,」陸議看著她的眼睛正色道,「雖然我不情願,但是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要做到。」

  「你固執哦。」搖搖埋怨道。

  「我是這樣的人。包括教你寫字畫畫,既然答應你了,你就不用擔心我反悔。」

  陸議說完這話就開始在廚房裡忙活開來。搖搖本來想一直在那裡看著,看了會她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覺得如果再看下去的話這餐晚飯她一定一口都吃不下了。即使她吃下了,吃完之後她也會飛一樣跑去森林裡拔點草藥來吃,否則就一定會中毒身亡。

  她百無聊賴地走回廳裡,看了一下陸議畫的那些花鳥蟲魚,覺得無聊了,又去看那些字。

  字有很多,但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可她依然樂此不疲。她看看裱起來掛在牆上的字,又去看看桌上的那些文書。雖然看不懂,可她還是覺得陸議的字很好看。每一個字都輕輕的,好象女子一樣溫柔。他寫字的時候應該都不怎麼用力,那些字都漂漂亮亮地浮在紙面上。

  她把屋裡每一個字都搖頭晃腦地看了一遍,實在無聊了,可廚房裡飄來的焦糊味告訴她,這餐晚飯離開餐還要很久。於是她繼續百無聊賴地閒逛。

  不知不覺她來到陸議床邊,床上鋪著灰色床單,床具疊得整整齊齊。實在是一張無聊的床。她正準備走開,突然發現,床頭的牆上刻了兩個字。

  應該是躺在床上想心事的時候隨手刻下的吧。她去端詳那兩個字,字跡很深,雖然也是兩個漂亮的字,但是和其他字都不一樣的。它們是被刻進牆裡的,沒有任何漂浮的感覺。第一個字很簡單,第二個字則很複雜。

  然後她又回到書桌旁邊去,她找了很久,沒找到任何和那兩個字一樣的字。後來她看見一張白紙,還看見蘸了墨的筆。孩子氣泛上來,她拿起筆,想把那兩個字寫下來。

  第一個字的第一筆是一橫,在下筆之前,搖搖還覺得那一橫應該是很好寫的。可是當她在紙上劃過一橫之後,看著自己的傑作,她滿心都是懊惱。

  那一橫,兩頭粗,中間細,硬生生地橫在紙上,像根狗骨頭。

  七

  等到搖搖會認得兩個簡單的字,也能夠寫出還算看得過去的一橫時,旱災突如其來地降臨在這個慵懶的小縣城。

  一開始人們只是覺得天熱,便紛紛用茅草擋住家裡的窗戶,吃過了飯就敞開衣襟把自己像一條魚一樣晾在地上,這樣可以稍稍減去身體裡的悶熱。可是當城外的湖越來越小,露出的龜裂的泥土越來越多,森林中的百獸都走得不見蹤影時,他們才開始有隱隱的惶恐。

  是惶恐的。湖水已成為渾濁的泥色,乾涸的泥地上四處躺著發了臭的魚。往日餓了的時候,背著弓箭在林中一轉,便能帶回來幾隻山雞填腹。可如今走入森林,見到的只有滿山枯枝,方圓百里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

  可即使是惶恐也沒有奪走這裡的人們身上所帶的與生俱來的慵懶,他們慵懶地忍受乾旱,慵懶地承受炎熱,慵懶地迎接饑餓、疾病,甚至——死亡。

  當送葬的人們沉默地將死去的人送到山上去埋掉時,他們臉上的表情讓虆議覺得他們並不是在經歷一件特別悲傷的事情——又或者不是不悲傷,只是對這些在天災面前那麼脆弱那麼無力的人們來說,他們只不過是悲傷到麻木。

  陸議站在街頭,看著送葬的人群一撥又一撥從他身邊走過。

  那一刻他多麼想有人過來對他哭訴,又或者指著他的鼻子將他罵一頓。賑災的穀倉的鑰匙就放在他衣袋裡,裡面的糧食足夠這裡的居民活到雨季來臨。這些日子每天他都在家裡寫信給會稽太守,給他的長官,希望他們能夠同意他開倉賑災。可一封一封生硬的回信只能讓他失望。

  但他並沒有絕望,他心中仍有隱隱的猶豫。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走出來用自己的苦難哀求他,或者理直氣壯地指責他一番,他一定會動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倉解救這些人的苦難。

  但是人們並沒有想到他。長年以來,「官府」于這裡的百姓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如果他們覺得幸福,這幸福也一定不是「官府」給予的;如果他們有苦難,也從不指望能由這些滿口仁義道德只會抓丁拉夫的老爺們解救。

  在災難面前,他們有自己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

  一天早上,陸議聽見城中一片敲鑼打鼓。他走上街頭,看見居民們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抬著僅有的兩隻牲畜,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這是做什麼?」他拉住一個人問。

  「求雨,祭龍神。」那人翻了個白眼,但好歹是回答了他的話。

  緊接著他看見八個人抬著一個類似寶座的東西緩緩走來,而那「寶座」上身穿一件紅色長袍的女子,卻儼然是搖搖。

  「這又是做什麼?」他一臉疑惑地繼續問。

  「這是送給龍神的祭品啊。」那人答道。

  「什麼?她?」陸議腦子裡嗡地一聲,「用活人當祭品?」

  「龍神向來喜歡年輕女孩子的血嘛。」那人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陸議。

  陸議三步並兩步跑到「寶座」前,又驚又急地喊道:「搖搖,你下來!」

  搖搖看見他,就真的一下子跳了下來,帶著那件不知被多少人穿過的陳舊的紅衣,笑眯眯地站到陸議面前。

  「什麼事,陸議?」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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