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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陛下,」我急忙跪下,扯著孫權的衣袖說,「子範不明事理,出口無遮。求陛下念在舊日情誼,好歹放他一馬。」

  孫權的怒火這才收斂了些,他看看我,又看看雙唇顫抖的朱據。

  「革職,回家待罪吧。」他留下這樣一句話,然後拂袖而去。

  朱據的免職,讓朝野上下,呈露出了死一般的緘默。

  昔日上書彈劾呂壹的部官再也無跡可尋。人們在面對呂壹時,都一反常態,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得罪了他。即使稍微剛直些的人,也只是稱病不出,避開此事。

  反而是遠在武昌的孫登和陸遜知道此事,開始屢番上書,申辯利害。面對這些字字泣血的奏疏,孫權不是沒有動搖過。可每次見過呂壹之後,他的心又開始堅硬如鐵。

  到了入秋,呂壹開始反擊。他開始三番四次不著痕跡地在孫權面前說起孫登和陸遜的不是之處。所幸武昌距離遙遠,他們二人又實在位高權重,很難為呂壹所憾動。但這些話,也無疑疏遠了孫權與他們二人的距離。

  孫權連我的話也不大聽了。每當我說起呂壹的不是,他便不耐打斷。後來我漸漸也不多說。一方面我覺得,與其這樣日復一日說些無用的話讓他連我也疏遠,不如等待時機一舉將呂壹擊敗;而另一方面,我知道孫權心裡有個結,倘若我為陸遜說得過多,所造成的效果也許是恰好相反的。

  但日復一日看著呂壹在東吳橫行霸道,心中真的有百般煎熬。孫權這一次走得太遠了,遠得真有些昏聵糊塗的味道。連太子三番四次請求來建業見他,他都加以拒絕。太子想見自己的父親而不能,放在過去,這恐怕是不可想像的吧。

  也許是眾人暗地裡的詛咒終於讓上天聽到。到了入冬,呂壹竟病了。

  病得還不輕,上吐下瀉,一直臥病在床,無法起身。雖然他的爪牙仍在日復一日地製造冤獄,可孫權的書房裡沒了他的身影,畢竟讓人覺得輕鬆許多。

  武昌那邊倒是顯得一片沉寂。然後,一日,遠在武昌的太常潘浚的書信送到了孫權面前。

  潘浚是武陵人,雖然飽讀詩書,身上卻一直帶了些山民的豪俠之氣。這豪俠之氣讓他和孫權頗為相投。他本是蜀人,建安二十四年降了吳,孫權賞識他,他也對孫權忠心耿耿,立下不少軍功。人們常說,如果顧雍不做丞相了,下一個做丞相的人,也只能是他。

  他對呂壹一直咬牙切齒,欲殺之而後快。奇怪的是自呂壹在朝野上下掀起這些風浪以來,彈劾呂壹的人中卻並不見他的身影。呂壹起先以為他是贊同自己的,想要廢掉不肯妥協的顧雍,讓潘浚來當丞相。但後來有人告訴呂壹潘浚的仇恨,呂壹嚇出一身冷汗,終於還是沒有動顧雍。

  潘浚是個方正卻並不倔強的人。起先不曾隨百官彈劾,應該是有自己的主意。這一次寫信給孫權,恐怕是要有所行動了。

  信中隻字未提呂壹的事情,只是說自己染上沉疾,恐將不久于人世。臨死之前,只希望能再見孫權一面。

  孫權拿著信來找我商量,我自然是說:「承明跟隨陛下多年,雖是君臣,但猶甚父子。如今他身體不好,陛下理應答應他的請求。」

  倘若呂壹在這裡,定是要加以阻撓的,可他既然不在,孫權想了想,就說:「那朕就去武昌看望他。」

  對泣的二人

  第二日孫權便備了鑾輿去武昌,而我與他同行。

  一路上孫權心情很好,而我的也不錯,雖然不知道潘浚有怎樣的計畫,但心還是在想,一切應該要好起來了。

  前面眼看就要到廬江。過了廬江,去武昌的路也有三分之一了。

  御駕在江邊的大道上緩馳,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劇的馬蹄聲。

  只見一個僕從模樣的人騎著駿馬,匆匆趕了上來。他和衛兵說了幾句話,衛兵便吩咐停了車隊,走到孫權的馬車前稟報道:「陛下,呂中書正在趕來,有事要面奏陛下。」

  我心一沉,馬上說:「呂中書身體不好,何必來見?還是請他回去休息吧!」

  「可是呂中書就在後面的馬車上,馬上就趕到了。」那僕從答道。

  我回頭,看見地平線上,一輛灰色的馬車,正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急駛而來。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也只能看著呂壹的馬車一直停在我們面前,看著他慢慢地下了車。他真的病得不輕,臉是青綠色的,下車的時候也是由兩個僕人顫顫巍巍地扶著下來。腳一踏上土地,他立馬伏跪在孫權面前。

  「病成這樣,又何必來這裡?」孫權口氣中竟有些親昵的責備。

  「陛下,」呂壹顫抖著答道,「臣就算病入膏肓,心裡總是系著陛下的。」

  「朕知道。」孫權歎口氣道。

  「聽說陛下要去武昌?」

  孫權表情中竟多了幾分不自然,說:「承明病重,朕去看看他。」

  「可臣前兩日還收到武昌來的消息,說潘太常身體毫無異常。」

  我馬上說:「人的身體誰說的准。呂中書你還不是說病就病了。」

  他轉過頭來,眯起眼睛看著我,輕輕地說:「臣是病了,可臣知道陛下晝夜操勞,從不會作非分之請,讓陛下浪費時間來看臣。」

  我冷笑道:「呂中書打算與潘太常相提並論?」

  他坦然答道:「同是陛下臣民,都是受陛下厚恩的人,為什麼不可以相提並論?」

  見我不說話,他又轉向孫權說:「陛下萬金之尊,宜有磐石之穩。陛下這樣輕易外出,只會冷了關心陛下之人的心。」

  孫權竟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輕聲說:「朕只是去看看,兩三天便回。」

  我又忍不住說:「呂中書,你難道想左右陛下的行動?」

  「微臣不敢,」他誠惶誠恐地說,「倘是平常時候,陛下要去哪裡,臣定無二話。可如今正是流言四起佞臣輩出的時候,陛下如果輕易外出,只怕會受到別人的蠱惑……」

  「你說誰是佞臣!」我拉長了臉,呵斥道。

  「不得無禮。」孫權制止了我。

  他竟然制止我。

  「陛下,」呂壹的淚光又浮了上來,臉上堆滿了委屈的表情,「臣憂心陛下,天地可鑒。臣為陛下得罪百官,雖死亦不足惜。可是如今不正之風未清,陛下便說要去武昌……」

  「陛下去武昌是陛下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我又說道。

  「陛下如果非要去武昌,請允許臣跟隨陛下。」他竟這樣說道。

  「你這樣的身體,不必了吧。」孫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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